周少爺夾了筷子菜給我道：「你們家真熱鬧，不像我們家，吃飯就我們和娘三個人，多少有點冷清了。」

這倒是，和老夫人吃飯，我們很多時候只說點生意上的事，很少閑聊。

我點點頭，也給他夾了筷子菜。

他微笑著說：「所以我們也應該多生幾個孩子，讓家里熱鬧點。」

我紅了臉，隨即大方地點點頭，道：「好啊。」

我們相視一笑。

番外.周初堯

1

第一次見阿音，就很羨慕她的生命力，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整個人充滿了活力和決斷力。

那是我欠缺的。

父親死亡的陰影一直籠罩著我，他是被娘下毒殺死的，只是偽造成了服藥后縱欲過度而亡。

和爹去世隔了半年左右時間，被娘關在莊子上的懷孕的妾室難產死了，母子都死了。

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加上傷寒一直沒好，竟然演變得越來越嚴重。

娘要我娶阿音沖喜。

管家花了一天時間去了阿音生活的村子里打聽他們家的情況。

阿音父母去世后，家里全靠阿音平時去山上挖野菜養著。

洪水過后，家里賣了子女的不計其數，她居然沒有賣掉弟弟妹妹。

管家又把她來周家找活的事說了下，娘眼中有笑意。

娘喜歡聰明又努力的人。

阿音恰恰是這種人。

2

沖喜好像真的有用。

她雖然才十二歲，像妹妹一樣，但又很沉穩，可能是做長姐的緣故，身上又有股韌勁兒。

她很會哄人高興，說話也能舉一反三，一點不刻板。

我教她讀書，她學得又快又好。 

看著她成長，很有成就感。

她照顧我很用心。

她的生活、她的弟弟妹妹還有她的朋友，我都覺得新奇。

和她一起，我的精神氣越來越好。

我看過行將就木的老人和小孩在一起，也能讓自己的生命更加年輕。或許我病懨懨的樣子，和她鮮活的生命一挨著，也有了精神氣。

她成長得很快，能言善辯，過目不忘，又能見機行事，娘很喜歡她。

我的身體終于恢復到了生病前的健康，娘更加確信她是我們家的福星，對她更好。

她家里又多了個人。

娘允許她一兩個月回家一趟，她自己還是個小孩，卻要照顧兩個和她同齡的孩子，以及兩個比她小六歲的弟弟妹妹。

她有次告訴我，如果沒有那次賣藥給我們家，她可能就要把自己賣身青樓了。

不過我不覺得，即使她沒有拿到藥，她也一定能找到其他辦法活下去。

她越長越大，少女的風韻漸漸養成，我讓她不用為我守夜，她住在了隔壁的屋子。

有時候看著她如春花般靜美，又覺得神奇，她居然是我的童養媳。

直到看到張山看著她的目光，我驚覺，她已經長大到別人也會為之傾倒的年紀了。  她自己倒是一無所覺。

3

我問她：「若是你能得自由，或者你弟弟妹妹要把你接走，你走不走？」

她一手算盤打得飛快，一手翻著賬頁，隨意道：「我從不回答假設性問題。」

「那要是我說我想放你走呢。」

「娘不會同意。」她面不改色，隱隱還有點得意。

我不說話了。

自我們熟悉了后，她愈發自在，也把我當成哥哥般相處，且她和娘相處似乎比我和娘相處得還要好些。

娘和她其實是一類人。

她終于算完賬了，合上賬本，笑著看我道：「生氣了？」

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我姐姐。

「嗯，」她認真想了想道：「我當然不走啊，再怎麼說，我都嫁人了，怎麼能離開。」

「那要是我們沒成婚呢？」

「我們沒成婚，我可能已經死了，我弟弟妹妹可能也死了。你到底想問什麼？不會是你在外面有人了？」她蹙眉道：「大夫說了，你的身體底子沒那麼好，固本培元要緊，所以不能沉迷女色，娘也說了，就算我們沒有孩子，你也不能納妾，最多過繼！」

說著，她捂著嘴笑起來，臉上的肌膚比手絹還白些。

其實她剛來的時候，還有點鄉下孩子的黑，現在養得周身氣度出眾，顏色姝麗，貴族小姐也能比得。

見我盯著她，她臉色有點紅，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我年紀也到了，該給周家開枝散葉才是。」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話老氣橫秋的。

居然是個 15 歲的丫頭自己說出來的。

4

她氣惱得忍不住拿手掐我，我笑著躲。

她跺跺腳：「不對嗎？娘就是這麼說的啊！」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忙道：「是是是，畢竟是我的童養媳呢。」

和她更多時候像是兄妹、朋友，很少像夫妻，我懷疑她對我沒什麼男女之情。

做夢時，夢到她愛上了一個俊逸的男子,  哭著求我們放了她離開,  夢里我簡直心如刀絞,  難受得都快呼吸不過來了。

娘去了杭州進貨，早飯我們在自己的小院子吃。

她一邊吃飯,  一邊和說我今天要去的鋪子及要走訪的人情往來。

我聽不進去,  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夢見你喜歡上別人，你求我放了你走。

」

她看了我兩眼，挑了下眉，淡定地喝了口茶，帶著疑惑的目光道：「是我和哪個男子走得近了，你產生了這種想法？」

她思考了一下：「張山？我懂了，我每次回家，未曾和他單獨待過，我看他和虎妞倒是可能成親,  我不會令自己陷入可能和虎妞生了芥蒂的境地。你放心。」

「……」我道：「倒不是他,  是個很清秀俊朗的伶人。」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還沒見過哪個伶人比你好看的。」

「真的？」我有點高興。

她笑起來：「初堯哥哥,  以后你做生意要小心別人拍你馬屁，簡直太容易了，走吧,  馬車在等我們了。」

真是冷靜理智啊。

出門的時候,  她牽住了我的手。

細膩溫暖。

這倒是第一次,  就算她原來小時候，也沒牽過我的手。

我偷偷看她一眼,  臉紅了。

哦,  也沒有特別老氣橫秋嘛。

春光正好。

-完-

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