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些東西不屬于她們,她們只能擁有這短暫的一小會兒快樂。
「你們在這里搗什麼亂!出去出去!」爸爸轟走了他們。
十弟被媽媽放在中央。被琳瑯滿目的物件和一群人圍著,他仿佛是世界的中心。
「抓個大元寶,以后掙大錢!」
「耀祖,你看右邊那支毛筆,抓那個!以后當狀元!」
「嚯還有小車呢,抓!」
來參加百日宴的親朋好友們此刻都圍聚在這里,嘰嘰喳喳地起著哄,氣氛好不熱鬧。
而耀祖則絲毫不為所動。他不慌不忙,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就是不動手抓。
就在大家都有些著急的時候,耀祖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一根棕黑色的東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嘴里塞去——
「嘔!」
耀祖飛快地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但還是被惡心得嗆咳起來。
他大哭著,把手里的東西向外扔去。
「臥槽這是什麼啊!」
「天啊!屎!哪來的屎!」
我也是一驚。仔細一看,原來真的是一根硬屎。
弟弟穿著紙尿褲,這應該是七妹剛剛在這里玩的時候漏出來的。
七妹是唐氏兒,雖然已經六歲,但偶爾控制不住大小便。爸媽對此從來不管,反正有我們幾個姐姐來清理。
沒想到,平時不被他們關注的七妹卻在關鍵時候壞了他們的事。
場面極度混亂,媽媽想去把弟弟抱出來,卻被弟弟拿小手拍了一臉的屎。
爸爸徹底崩潰,什麼面子也不顧了,對著攝像頭就吼:「拍什麼拍!別拍了!」
一場精心準備的百日宴,就此荒唐結束。
12
百日宴結束后,爸媽就一直悶悶不樂。
而這種不快,在看到節目播出時變成了困惑與不滿。
「怎麼把抓周全給剪了?按理說前面還挺好的呀。」爸爸說。
「對呀,怎麼感覺奇奇怪怪的,」媽媽也有同樣的感覺,「整個節目都沒怎麼提到我們耀祖。」
他們的情緒真正爆炸,是在接到秦阿姨電話的那一刻。
電話是隨著幾箱子物品一起到的。秦阿姨告訴他們,經過局里和基金會的商討,針對我們家的捐助由捐款全部改成定期捐物。
眼看著就要到嘴的鴨子飛了,他們急了:東西才值幾個錢?
急匆匆打開箱子,他們更是氣急敗壞。
因為箱子里面,滿滿當當的全是女孩用品。
衛生巾、女裝、文具、奶粉,一切我們姐妹剛需的東西都包含在內了。
還有幾箱紙尿褲,是適合八妹九妹的尺碼。
看著這些東西,再回憶采訪當天問的問題和我的反應,他們這才回過味來:
「原來是你這個小兔崽子搗亂!」爸爸一腳把我踹翻在地。
「作孽啊!作孽啊!」媽媽哭喊著也來補上幾個耳光,「你這是害了你弟弟啊!你們幾個什麼都不缺,干嗎和一個一百天的小孩子爭!」
「爸,媽,」我揚起臉來,眼淚汪汪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呀!我那天也沒說什麼呀……」
「沒你在一邊添亂,那個姓秦的也不會問那些奇怪問題!」爸爸說。
可笑。明明是自己回答的不是人話,卻要怪別人問的問題不對。
宣揚家丑不可外揚的人,往往是家丑的制造者。他們自己行了丑事,卻覺得所有人都該有義務來為他們粉飾遮掩。
實在是可笑。
「可是……」我擠下幾滴眼淚,努力哭得誠懇,「可是那人是臺長,她想問什麼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呀。
」
「那這些東西可咋辦啊?」我媽看著直發愁。
「要不干脆賣了!」爸爸說。
「好主意!」媽媽說。
可是他們仔細清點了一下這些東西,就發現買二手根本不現實:
衛生巾和紙尿褲雖然有包裝袋,但全都被拆了封;衣物都是質量很好的純棉質地,但款式一般,還被剪了吊牌;奶粉罐子上,用擦不掉的筆寫上了「捐贈專用」;而文具等,就更是不值錢的雜牌。
賣是賣不出去了。就算強行打骨折價賣掉,也完全不劃算。
畢竟這些東西真的算是剛需,就算他們克扣著買便宜貨,也要花一些錢。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13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期采訪節目不只在電視上播出,在網上也火了。
我們這樣扭曲的「十子之家」,引起了網友對重男輕女和生育問題的熱議,也引起了他們對我們幾個姐妹的關注。
沒過多久,就陸續有幾個姐姐和阿姨來給我們九姐妹定向捐款。
她們都是善良細心的人,能共情到我們生在這樣家庭的難處,紛紛繞過了萬惡之源——我爸媽。不是直接往妹妹們飯卡里打錢,就是悄悄把錢塞給我。
這些錢幫我們度過了一段本會很艱難的日子。
再后來,我如愿考上了 P 大。
在大學里,我利用一切空余時間做家教,同時在自媒體平臺上分享我的學習方法和大學生活,每個月掙的錢比爸爸的工資多好幾倍。
我把這些錢定期打到二妹的卡上。她考上了本市的一所職高,并且選擇走讀,親自照顧著妹妹們。
大一上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我度過了我的十八歲生日。
那天,我去派出所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