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睿自幼便聰明伶俐，頗有口才，比同齡人早熟許多。

齊婉淑常常以此為榮。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兒子的聰明勁，有一天會用到自己身上。

她只覺腦袋嗡嗡，喉間涌起一陣腥甜。

她近乎諂媚地笑著，去拉自己兒子的手。

但伸出的手，卻抖得不像話，連帶著她的聲音都在發顫。

「睿、睿兒？你這是在說什麼呀？

「是不是生病發燒糊涂了？

「快，讓娘親摸摸你的額頭……」

賀云睿厭惡地將她的手拍開。

年僅四歲的賀云瑤也跑了過來，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你害了云仙姨娘，我討厭你！」

說著，她跑到賀翼身旁，小手攥著他的袖角，一臉稚氣地撒嬌道：

「爹爹，我不喜歡娘親了。

「她長得又丑，又兇，對我和哥哥一點也不好。

「你讓云仙姨娘當我們的娘親好不好。

「云仙姨娘人長得美，心地又善良。

「瑤瑤可喜歡她了。

「哦，還有小姨，小姨也是個好人，瑤瑤也喜歡她。

「只有娘親是個大壞蛋，瑤瑤最討厭她了！」

孩童稚嫩的話語，宛若一柄柄利刃割在齊婉淑身上。

她顫抖如風中落葉。

望著自己為之付出一切、卻轉而幫著仇敵對付她的兩個孩子。

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如此可怖。

丈夫冷笑地看著她。

像是在說「看，連你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容你不得，你還有何可說的？」

她定定地望著這些人，唇角顫了顫。

最終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昏厥了過去。

14

我的好阿姐終究沒有被休棄下堂。

這并非是侯府的人良心悔悟了。

相反，是他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覺得不能讓賀翼背上寵妾滅妻的罪名。

于是，他們對外宣稱她得了癔病，需在佛堂中靜養。

這是大戶人家中最常用的手段。

一些不得不處理掉的女眷，會被冠以癔病之名，被迫靜養。

不久后，她們便會被迫「暴病而亡」。

深夜。

我偷偷潛入佛堂探望齊婉淑。

入秋的天氣，夜深霜寒。

佛堂里卻連一床被褥也無。

齊婉淑蜷成一團，瑟瑟發抖著。

兒女的背叛給了她最后、也是最重的一擊。

不過是幾日未見，她滿頭青絲，已盡數變白。

臉上也陡然生出好幾道皺紋。

配上那麻木呆滯的神情和佝僂的身軀。

此時的她，竟活像是街上的乞丐婆子。

「婉寧，你來看我了。」

她聲音嘶啞，空洞的眼窩流下兩行淚水。

「也只有你還會惦記著我了。」

她干枯的手，宛若一雙鐵爪，死死拉住我的手腕，像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婉寧，我心里好恨啊！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

「畜生！他們全是一窩畜生！

「只有你對我是真心的。

「姐姐現在只有你了……」

齊婉淑狀若瘋癲。

一會顛三倒四地罵著侯府眾人。

一會又說些姐妹情深的話語。

可她不知道，我這個好妹妹，是來送她最后一程的。

「姐姐。」

我說：

「鎮遠侯已經決定將云仙扶為正室了。

「你真甘心把你的一切拱手讓人？

「甘心讓曾經愛你的丈夫喚別人作愛妻，讓你的親生骨肉管仇敵叫親娘？」

齊婉淑眼睛瞬間赤紅一片，宛若地獄修羅。

「賀翼這個無情無人的畜生！

「還有云仙這個賤人！娼妓！

「去死！全都去死！

「殺光他們！我要殺光他們！」

得到滿意的答復后，我笑了。

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我壓低聲音附在她耳旁道：

「姐姐，明日便是云仙扶正的日子了。

「我給你帶了火油。

「你可千萬要把握住機會呀。」

15

鎮遠侯府再糊涂, 也不會立一個娼妓作正妻。

然而接連的打擊，已讓齊婉淑徹底瘋魔失智, 失去了判斷力。

在我的挑唆之下。

她一把火，將整個侯府燒了個干凈。

沖天的火光劃破長夜。

我立于高樓, 注視著那煌煌燎燃的焰火。

上一世的所有屈辱、仇恨、不甘都似在火中肆意起舞著。

伸出利爪，將我的一切仇人都撕碎。

于他們而言，這灼熱似是來自地獄的酷刑。

可我只覺得難言的溫暖。

暖到我指尖發燙, 暖到我血液奔涌。

暖到、上一世凍斃在雪夜中的那個我，都似乎緩緩醒來了。

大火過后。

鎮遠侯府死傷過半。

齊婉淑本人、老侯爺、老夫人、賀云睿、賀云瑤都死在了火中。

唯有賀翼僥幸活了下來。

但他面容盡毀, 雙腿也被倒下的橫梁壓斷了。

如今已成了徹頭徹尾的廢人。

而他的懲罰還遠不止于此。

大理寺經過調查后，發現縱火者乃是堂堂侯府夫人。

因怨恨鎮遠侯寵妾滅妻，方做出如此罪行。

寵妾滅妻之事不少見。

但因為妻妾之爭, 最終禍至整個侯府, 甚至連累自己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子嗣, 這便有些駭人聽聞了。

一時間, 大街小巷無不痛罵賀翼。

丑聞上達天聽，就連皇帝都大為震怒。

直接下旨怒斥其荒唐。

褫奪其爵位, 罷免其官職。

鎮遠侯府百年根基，就這麼葬送在賀翼手上。

官職前程斷送、財富銀錢又付之一炬。

因著聲名盡毀, 昔日舊友無一人敢向他伸出援手。

自己偏偏還毀容殘疾了……

最終，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鎮遠侯，竟淪落為乞丐，當街乞討。

無論他爬到那條街，都有人朝他吐口水、扔石子。

又過了沒多久。

潛伏在他體內多時的花柳癥終于發作。

不過半個多月，他就活活潰爛而死。

死時蠅蛆環繞, 惡氣熏天。

作惡之人, 終不得善終。

16

所有仇人都歸西后，我終于能將心力都放在生意上。

幾年嘔心瀝血地經營下來，我也稱得上是腰纏萬貫了。

記憶中, 前世有過一場大旱。

天災過后，餓殍遍地, 民不聊生。

這一世, 我提前囤積了許多糧食。

饑荒來臨時，我主動將糧食無償獻給朝廷賑災, 救助了無數黎民百姓。

災難過后, 皇帝感念我的義舉, 封我為嘉義縣主。

他甚至在宮宴上笑著問我，滿朝青年才俊里我可有看得上的，愿替我做個媒人。

我恭敬再拜, 不卑不亢道：

「民女此生不愿婚嫁。

「只想多替陛下分憂、為百姓謀福祉。

「懇請陛下降旨，允民女終生不嫁。」

重生一世, 我絕不愿再為人兒媳、為人婦、為人母。

我只做我自己。

誰也別想, 再以嫁娶為名, 掌控我的一生。

皇帝雖詫異我的請求，但終究還是應允了。

有縣主名號傍身、有無數錢財依靠、又有在民間的仁善美譽。

這一世，我榮華加身, 錦繡富貴，事事順遂。

而這，才是本應屬于我的人生。

-完-

不抽煙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