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還活著?”
“你害了那麼多人,你該去死!”
父皇沉默著。
我們看著凌春容在地上翻滾,疼痛灼燒她,她死得很痛苦。
折騰了一個時辰,她才斷氣。
父皇在門口問我。
“你阿娘那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阿娘去了六年了。
他一直不敢問。
也不敢聽。
可我無數次告訴他。
阿娘是因為他的旨意,沒有太醫醫治,難產后心力交瘁而死。
她死得很痛苦,很孤獨。
每次我說,他都會吐血。
我痛苦,但痛苦又痛快。
憑什麼阿娘去了,我日日夢見她無神的眼睛。
而他卻可以高枕無憂?
可我沒告訴他,阿娘最后一次找他是為了給小五賜名。
我也不可能告訴他。
我的幾個弟妹名字,我都取好了。
供奉在國寺,香火不斷。
他此刻問起,我看向他的眼睛。
“她向你求救啊,父皇。”
我滿懷惡意,看他目光破碎,失魂落魄。
“如果你拉住她的手,也許就會發現她快死了。也許我阿娘就不會死。”
他猛得吐了口血。
我不可憐他。
他有什麼值得可憐。
他只是習慣了我阿娘在他身邊。
他打磨她的驕傲,磨平她的棱角,束縛她的靈魂。
卻在失去后幡然悔悟。
那有什麼用?
10
那天過后,父皇開始信佛。
他也信道。
總之,只要說可以招來亡魂,讓人死而復生的,他都信。
他不再上朝,把一切托付給我。
后來,一個術士送了個少女給他。
他把那女孩藏在宮里。
我去時,見到那女孩兒穿著紅衣,抱著狗,笑得僵硬。
和我阿娘,有六分相像。
父皇把酒杯摔在她腳下。
“別笑了!你笑得不像她!”
小姑娘嚇得哭起來,她哭的時候父皇慌了,忙抱住她。
“婉卿別哭,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
我冷眼看著。
在他精疲力竭時,從角落走出來。
握著那女孩兒的手。
“如果我可以送你出去,你愿意嗎?”
她立刻點頭。
我看著她身后睜開眼睛,怔怔的父皇,故意問。
“可是我父皇是皇上,他富有四海,對你也不錯,你不愛他嗎?”
女孩兒用那雙像極了我阿娘的眼睛看著我,她眼睛里的星星還亮著。
“我要的愛,不是施舍,不是寵溺,是平等和自由。”
我笑出聲。
輕輕抱了抱她。
“回家吧。”
像我阿娘一樣,回家吧。
再也別回到這囚籠里來。
11
父皇在那個女孩兒離開后,精神失常了。
他一會兒哭著喊婉卿,一會兒清醒了砸東西。
國不可一日無君。
我成了第一任女皇。
當年阿娘說的好親事,是一位儒雅溫柔的男子。
我沒反對,他同意后,我們成了夫妻,他做了男后。
我把弟弟妹妹上了玉碟,無人敢反對。
凌春容死了,我找了個能看見如今沈府的山坡埋了她。
小舅舅收養的孩子不錯,我提拔他做了小將軍。
皇后在冷宮瘋了。
我把她和皇上關在一起。
畢竟他們才是夫妻啊。
即使每日打架,都一身傷,也該生同衾,死同穴。
至于我阿娘。
我把她從帝陵里偷了出來。
然后埋在了山上。
山下就是海,夜晚,山頂離星空很近。
我想阿娘回家,總是近一些好。
埋葬阿娘那天,父皇把皇后掐死了。
他難得清醒,把我喊去。
“我這一生,都是錯。”
“愛錯了人,恨錯了人,如果有來世……”
我打斷他。
“如果有來世,你和我阿娘不會再遇到。”
他笑了笑。
“是啊。
”
“我再也,遇不到她了。”
父皇撒手人寰。
臨死,手里還抱著阿娘的牌位。
上面血跡斑斑,似乎用指甲刻得痕跡。
“沈小舟之位。”
我摸了摸那個名字。
那是阿娘的名字。
12
異鄉風雪淋頭,忘卻身名。
沈小舟。
回家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