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忍無可忍，抬頭看向 Linda——

「您說話就說話，不要老是晃來晃去好嗎？晃得我頭暈。」

Linda 一愣，「我沒晃啊……」

這就是我暈倒前，最后的記憶。

再次醒來，我已經躺在醫院的床上。Linda 和醫生正在竊竊私語著什麼。

我掙扎著醒來。

Linda 陰陽怪氣道：「李合合，你知道假懷孕算詐騙嗎？」

我頭疼欲裂，沒有說話。

這時，陳小千像陣風，徑直沖了進來，著急地問我還好嗎？

我強撐著點了點頭，比起身上的這點痛，假懷孕的事才真的讓我頭疼。

「李總已經知道消息了。他在來的路上。你自己跟他解釋吧。」Linda 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沒多久，總裁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他頭發亂糟糟的，襯衣的領子也被解開了，顯然他剛才一直在為某件事心煩意亂。

我低頭不敢看他。他看向我，也久久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您聽我說……」Linda 在旁邊妄圖解釋。

「我不要別人說，我只要你本人親自告訴我。如果你說不是，我就相信你。但你不要騙我。」他雙拳緊握，眼睛直直瞪著我。

不知為什麼，他眼眶有些泛紅。

看著他的眼睛，我有千言萬語想說。我想說我是走投無路，我想說我是一時沒有想通，我想解釋工作對我有多麼重要……

但我都沒有，我說不出口。

我只能說：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可以接受任何懲罰，工資也會退回給公司……」

「滾。」只有這麼一句話。這就是他的回答。

說完，他轉頭走出病房，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決絕離開的背影。

我知道，我真的傷害了他。

14

我從公司離職了。本來要進入行業黑名單，接受行政處罰，再也無法從業。

但 Linda 說，罰三個月工資就算了。

我知道這是總裁的意思。

后來，我入職了新的公司，新公司離總裁家很近。

從此以后，我總是在下班時多坐一班地鐵，或者專程去他所在的小區附近吃午飯。

他周末喜歡去城南看畫展，我也去過。

他星期六的下午喜歡去吃麥當勞，我也去過。

但我再也沒有遇到過他，一次都沒有。

或者，我們已經遇到過。

但他先發現了我，然后默默地躲開。

后來，因為疫情，我們開始居家辦公。

我感覺我和他之間，徹底失去了聯系。之前同居的日子，也不過是一場美麗的幻夢而已。

我的新家里，一直有一個箱子沒有打開過。那是后來總裁寄過來的，我之前在他家里遺留的東西。不過是一些日用品，還有當時他為我孕期所準備的七七八八。

我不敢打開那個箱子。

直到上周……

陳小千約我見面。她給了我一份雜志，里面有一整版是總裁的采訪。

準確說，他現在已經不是總裁了，成了一個真正的設計師。

從打開雜志的第一頁，我看到了他的家，想到曾經在那里發生的一切，有些失神。

陳小千戳著雜志，罵我：「你怎麼看半天都看不到重點，你看他訪談里說了什麼。」

我這才注意到這一段話。

「人是會改變的。像我之前很討厭螺螄粉。但后來，我慢慢接受，甚至到愛上了這種食物。有時候，設計就像螺螄粉，要有更包容的心去看待……或許，你也會愛上它。

」

螺螄粉！

我直接沖出咖啡店。背后陳小千不停問我要去干嘛，但我來不及理她了。

我徑直走到馬路邊，伸手攔了一輛車，讓它開往大學城旁邊的螺螄粉店。

15

我沖到螺螄粉店。店里只有百無聊賴、正在看一部古老的抗戰神劇的老板。

老板看到我，有些吃驚：「你咋來了？」

我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人。

我有些失落地坐下來，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實在是想太多。

老板還像往日那樣絮絮叨叨——自從疫情開始生意就好難做，經常沒有客人。

我隨意應付著。

這時下雨了，雨越來越大。

老板看向門外，嘆了一口氣，「下雨，生意就更差了。」

我望著這個空蕩蕩的螺螄粉店發呆，不知道一會兒自己該何去何從。

也是，哪有那麼巧的事情，真以為自己在演電視劇嗎？李合合，過了二十五年社死衰人的日子，難不成真以為自己要逆天改命了……

突然，背后傳來一句熟悉的聲音。

「老板，三兩螺螄粉。加一個鹵蛋一份青菜。」

我不敢轉頭，怕只是一場空歡喜。

但他卻先開口了

「李合合，為什麼不敢看我。該不會又以為我沒穿衣服吧？」

我噗嗤一笑，本來還有點緊張的心情，似乎松弛了許多。

我回頭轉過身，看到眼前的他。似乎瘦了點，黑了點，但還是他。

他說：「你可算是來了。之前疫情，這家店都快倒閉了。但我怕你吃不到會傷心嘛，就每個月給老板出房租，讓他一定要開下去。」

「……」

我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話來，只剩眼淚在眼眶打滾。

「李合合。我本來可以快快樂樂待在家里。

現在為了你千里迢迢冒著雨趕來吃這一份臭烘烘的螺螄粉，你都不感動嗎？我可是囑咐過老板的，你一來就通知我。今天我這穿著拖鞋就沖來了。

怎麼沒反應？你身體里負責感動的細胞是不是被你排泄出去了？」

我低頭看到了他那雙拖鞋，竟是我之前團購買的黃色鴨子拖鞋。

怪不得剛剛他走進來的聲音啪嘰啪嘰的。

我忍不住笑噴了，笑著笑著，眼角似有溫熱的淚水流下。

此時，我心里滿溢著無與倫比的妥帖與幸福。

四周夜色茫茫，門外下著傾盆大雨，在水霧中連成一串的紅色汽車尾燈，和兩碗熱氣騰騰冒著臭氣的螺螄粉……

這一切都那麼讓人感動。

他也一定知道，我此刻到底有多麼感動。他一定知道的。

外面的雨好像更大了，噼里啪啦，隆隆作響。

然而我們相視而笑。

什麼話都不用說，安靜享受此刻，就很好。

（全文完，本故事根據真實生活素材改編。）

來源：知乎 作者：彭彭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