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與他們感情深厚,荷花村的百姓也都照拂過我,這次又牽涉到眉南郡。于公于私,我都要親自來。」
他為荷花村考慮得周全,竟也從未生出過趕盡殺絕的心思。
這句話讓我的心也跟著柔軟。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
我驚訝地發現,那只素簪正安安靜靜地臥在那兒。
「這次我來,才知道當年沒有找到它,是有人撿走了。他知道是你的東西,便交給了我。」
「它雖然有些丑,也不是金子做的,但是我母妃給我留下的唯一一個念想。你若是不喜歡……」
這麼多年了,兜兜轉轉,這根簪子竟也失而復得。
不等她說完,我從他手中接過。
這一次,我簪在了頭上。
最近金飾戴得確實有些多。
偶爾換換……好像也不錯。
29
眉南郡的風波終究是平息了下來。
和李元昭回去后,我迎來了在京城的第一個新年。
我也等到了我真正的賀禮。
除夕那夜,李元昭將我帶進宮中。
而我拿著鎖匙,打開一整座華光流轉的金殿。
我看直了眼,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一早為你備下的。」
「它存在的意義并非牢籠,而是我想讓你知道,有我在的地方,也會有你的容身之地。」
也不知道為了拿這套說辭哄騙我,到底想了多久。
我內心嘲笑著,卻也覺得受用萬分。
只見李元昭唇角漾開一抹溫潤笑意。
他又傾身過來,繼續道:
「那日,我第一次聽見你說自己在意我,心中很是歡喜。于我來說,已然足夠,絕不會再奢求其他。」
「——朝云,我想問你。」
「你可愿與我,共此一生。」
金殿明亮,燭火搖曳。
眼前那人的眸色認真,像是更璀璨上幾分。
我感受到他的注視,心中微微一動。
笑著答道:
「你知道的,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所以,這次成交。」
-結局-
后來,云裳坊成了京城最頂尖的繡坊。據說,那位「王姑娘」不僅出資修筑了幾座學堂,還成了加入盛京商會的第一名女子。
祝朝云果然如她所期盼的那樣,只要得閑,就踏遍山河,看盡世間的風花雪月。
她寄回來的信里,有時會夾了枝江南柳,有時會畫上一輪大漠殘月。
【李元昭,這里的桃花又開了,我學會了釀酒,他們都說很好喝。】
他們?
他們是誰。
明黃龍袍的男子坐在桌前,忽然蹙起了眉。
【這漠北女子果真是英氣了得,待我回去,定要繪出一張騎裝的圖樣出來。若你肯教我騎馬, 我可以考慮送你一套。】
看到這里,他又舒展了緊皺的眉頭。
【繡坊里的阿寶姑娘快生了, 你記得把我準備的東西送給她。】
難為她把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
不過,他也還是認認真真記下照做。
【明日與金花在碼頭會合,勿念。】
那盤纏可夠?
他又覺得自己擔心太多。
若真有什麼情況, 暗衛也會回稟給他的。
……
李元昭抬起頭,望著空蕩蕩的宮室,陷入回憶。
他忽然記起前世住在他隔壁的那個祝姑娘,每次出攤的時候都會和他的肉鋪挨在一起。
每次有人講價, 只要少了一分錢, 她就橫眉冷對, 叉著腰恨不得把人罵死。
明明很摳門。
可她每年寒冬將至的時候,都會給街頭流浪的貓貓狗狗早早繡好衣服。碰上可憐的乞兒,也會摳出幾個銅板,分給人家半碗面。
李元昭無聊的時候, 總會忍不住觀察她,對她很是好奇。
登基后, 得知荷花村鬧了瘟疫,他腦海里竟也是第一時間閃過她的臉。
——那位祝姑娘, 不知活下去了嗎?
可他們也僅止于此了。
后來, 李元昭做了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卻因染疾,死在一個很冷的冬天。
再睜眼, 在還沒有記起前世的時候,他先遇上了祝朝云。
他們相遇, 也是在冬天。
她一身風雪而來,自此,他陷入一生掙不脫的沉淪。
李元昭又記起年少時母妃彌留之際的話:
「阿昭,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穿越到這個朝代, 認識了你父皇。」
「你要記得我的話,不要像他。」
他想,他會做到的。
李元昭從記憶中抽離,合上最后一封信,小心地收進匣子里。
或長或短,每次祝朝云信上的寥寥幾語, 即便相隔兩地,也能慰他心安。
盡管這些信由于路途天氣等種種緣由, 并不能及時抵達。
可每當想她的時候, 李元昭總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這偌大的金臺宮,反復翻看這些, 算著她回來的日期。
他索性直接將批奏折的桌幾也搬來了這里。
說來也有趣。
這金臺宮連祝朝云都沒來宿過幾次,反而是他,常常流連于此。
「啟稟皇上!」
門口值夜的小太監難掩激動,忽然大聲通傳。
不知怎的, 李元昭的心跳有些快。
「何事?」
「……云裳坊的那位回來了。」
他抿了抿嘴角, 喜悅快從心底抑制不住地蔓延出來。
李元昭放下手中信,起身朗聲道:
「備馬,朕要出宮。」
夜色涼如水,不知是誰馬蹄聲疾, 濺起遍地春花。
——原來,為她筑起的金臺宮,鎖住的從始至終只有他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