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這樣認為。
她覺得墨堯愛我,是因為在我死后他對她的遷怒。
可若當年墨堯選擇的是我,他也會在蘇漾月死后而遷怒于我。
失去方顯珍貴。
人會懷念,所以回憶會被美化,我死了,才成了墨堯心里無法撼動的人,哪怕是曾歇斯底里的爭吵,他也會為其鍍上一層光環。
同樣的道理,換成蘇漾月也是一樣。
及笄那日,云京下了一場小雪。
已是初春,這雪來得有些詭異。
我沒想到陸九均會登門拜訪。
他帶了謝禮,說是安靖王送的,只是遠在齊州不能親自上門道謝。
「蕭姑娘,你對徇安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果然沒猜錯,陸九均來此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得知我向謝簡坦白身份,還以為我二人會有所進展,便攛掇著謝簡來府上提親。
誰知謝簡卻叫他不要胡說。
「我也搞不明白了,徇安那小子做夢都想娶你,可現在他卻不為所動,我想問題可能是出在你這兒。」陸九均問,「你不喜歡他嗎?」
「我的確對他有好感,無論誰都不會在得知他默默做了那麼多后還能無動于衷,我不虧欠墨堯,但卻欠了謝簡太多……」
「那不就是兩情相悅?這不正好嗎!」
「可就是因我欠他太多,才不能貿然回應他的感情。」我說,「這份好感里摻雜著多少感動我分辨不出,若是因感動而與他在一起,這對謝簡來說太不公平。」
陸九均聽著似懂非懂:「我倒不是想用道義裹挾你,只是這件事需要想得那麼復雜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
我喜歡謝簡。
但是這份喜歡不足以讓我為此困守內宅。
也不足以回應得了謝簡的滿腔深情。
傍晚,蕭夫人和我坐在榻上繡花。
「慈兒,以前我從未想過能看到你及笄這天。」
蕭夫人感慨,「你身體太差,剛出生時抖得跟個鵪鶉一樣,我有多害怕你就那樣沒了聲息,沒想到,當年那個小丫頭就這麼長大了,不僅身體健康,還能給人行醫看病了。」
作為蕭寧慈的日子,我切身感受到蕭氏夫婦對女兒的愛。
可我無法直面他們的感情。
我是個騙子,不是他們的女兒。
「娘,其實……」
「你看,雪停了。」
蕭夫人站起身往外走,「這雪下得真奇怪,剛出芽的柳枝不會被凍壞吧……」
此后我便不再提這件事。
這位母親,恐怕早就察覺到了。
20
墨堯行刑的前一天,他從獄中逃了出來。
我以為他是想為自己再搏出一個活命的機會,沒想到他卻找上了我。
他當眾闖進濟世堂,趁亂擄走了我。
「蘇漾月在哪兒?」
墨堯蓬頭垢面,狼狽至極,連囚服都破了洞。
他一個月前還高高在上地睥睨眾生。
墨堯把我帶到不知是哪里的草房子,用碎瓷片抵在我的脖子上威脅我:「快說她在哪兒!否則我殺了你!」
「你把她折磨成那個樣子,事到如今你還找她做什麼?」
我真不明白,墨堯為什麼一副他要找蘇漾月殉情的模樣。
「她活該!」墨堯冷笑一聲,瓷片陷進我的肉里,「她必須為寧兒贖罪,我如今就要死了,她也別想在這世上活著!
「哪怕是下地獄,我也要讓她一步三叩地爬到寧兒面前求她原諒!」
寧兒寧兒的,聽著真煩。
「墨堯,你讓蘇漾月贖罪,難道你不需要求她原諒嗎?」
這也是我一直想問他的問題,「不是你自己放棄了徐引寧嗎,做選擇的是你,你為何假惺惺地怪在旁人身上?」
蘇漾月是,謝簡也是。
無愧之人心存歉忱,有愧之人卻試圖推卸責任。
他篡改真相,誤導謝簡,使謝簡以為我因他而死。
他虛情假意,折磨蘇漾月,把錯誤全都歸結在勾引他的女人身上。
墨堯目眥欲裂,我卻并不打算停止挑釁:「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們之間的問題是蘇漾月吧?
「墨堯,別裝什麼深情了,若你當初沒救蘇漾月,那麼徐引寧也會被你囚禁折磨,你誰都不愛,你只愛你自己……」
「夠了——」
墨堯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大吼,「你知道什麼!寧兒她最愛是我,她不會怪我的,她知道我這樣做是有苦衷的,她會理解我的!」
真是瘋了。
我扒住他攥緊的指尖,外面傳來了陣陣腳步。
我一路撒了藿香,濟世堂的人看到我被擄走不可能不報案,加之自墨堯逃獄后街上都有官兵巡邏……
草房的門被踢開,謝簡沖上來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他本是負責押送墨堯的人,得知墨堯逃走后就一直在城中搜尋。
「你沒事吧?」謝簡擔憂地掃量我全身,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被瓷片劃壞的脖子上。
遂又是一拳落在了墨堯的臉上。
墨堯被打得暈頭轉向,恢復神志看清謝簡用手帕為我擦血后,瘋狂大笑。
「寧兒,你看到了嗎!謝簡他變心了!他自詡愛你為你終生不娶,不還是愛上了別人——」
墨堯紅著眼,挑釁般地看向謝簡,「謝徇安,我從前便先你一步娶了她,如今我也會先你一步見到她——」
話音剛落,墨堯迅速拾起地上的瓷片,狠狠扎進了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