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人殺了那逼婚的女人,誰知屬下拿刀出去,卻端回一盆香噴噴的炸小魚,嘴邊還殘留著可疑的碎屑。
對此他怒不可遏:「我叫你提頭來見,你給我提盆小魚?」
「不、不是,是小人過去的時候,她剛炸了一鍋小魚干,叫我先端來給您吃。」
屬下結結巴巴道:「她還讓我給您帶句話。」
「什麼話?」
「炸、炸小魚要趁熱吃。」
「...........」
對上他逐漸微妙的神色,屬下小聲試探:「那,人還殺嗎?」
許久,才聽對方輕咳一聲。
「.........再等幾天。」
——《深院無窮碧》已完結
隱忍聰慧下堂妻 X 寒門出身大梟雄
(一)
我苦等瞿晃三年,卻等來了一封休書。
口信遞到的時候,我還在給他臥病在床的老母擦身,三月正值倒春寒,我卻累得汗流浹背,手抖得幾乎接不住侍從遞來的薄薄絹書。
「夫主在哪里?」
「郎君已至前廳。」
我嘆口氣,將手里濕漉漉的毛巾放下,捋一捋兩鬢亂發。
「好,我同你去。」
瞿氏乃上京望族,胡羯南下,大批北方士族逃難至滁州,一路被流匪劫了一輪又一輪,早已榨不出一丁點水分。
若說主家財力豐厚,落戶滁州還能勉強保住體面,那麼幾個旁支就不免凋零的凋零,破落的破落。
若不是這個原因,身為旁支嫡子的瞿晃也不會娶我。
為迎合時下審美,男子大多剃面傅粉,腰身約素,以取行走時大袖飄飄的清逸之感,瞿晃天生秀出,姿容昳美,出口則錦繡華章,坐臥則絲竹不離。
在上京時,便有「云山鶴」之美稱。
如此美名一秀鶴,卻墜入賤戶女子之手,只比庶人好不了多少 ,心有不甘也尋常。
至今都記得,當時他立于破敗的宅院中央,便如珠玉在瓦礫之間。
如今三年過去了,更大的變化也不過是那件半舊大袖不見了,換成一掛雍容華貴的白鶴雪氅。
人還是那個人,清癯俊秀。
神還是那個神,雅致出塵。
看來,這三年他于北方鉆營,可謂大有所獲。
(二)
此刻,我手持休書,穿過曲折石廊,水影花梢,前方便是我那從未親近過的夫主。
對方站在石階上,一雙眼往我滿是裂口凍瘡的手面上一掃,神色不虞。
「我的意思,你可知了?」
「我知,只是還有一事不明。」
「何事不明?」
「你我雖未圓房,但也算正經夫妻,夫主休我,可有理由?」
瞿晃不耐煩道:「休便是休,要什麼理由?」
我雙手一曲,恭恭敬敬將一雙生滿了凍瘡的手攤在他眼下:「夫主,你瞿府窮得買不起丫鬟仆婦,還要主母親自下堂料理家務,我來了三年,未有一日清閑。」
「因此,夫主絕不可以懶惰休我。」
「........」
「其二,郎君久久未歸,婆母思念成疾,臥病已有三載,每日皆是我擦洗翻身,照顧飯食。因此,夫主絕不可以不順高堂休我。」
「其三,郎君成婚當日即遠赴鄴北,此去經年,我仍是在室之身,因此,夫主絕不可以淫妒、無子休我。」
許是聽我提到了婆母,瞿晃面色略有和緩。
這之后,他眼波微瀾,仿佛在看一件毫無溫度的死物:「江愁予,我竟不知你如此伶牙俐齒。」
我低垂著頭:「我知自己門第太低,不堪與郎君相配,也無顏盤桓瞿家。」
「可我未對不起你瞿家一日,你發了這休書,我便成了棄婦,往后再嫁恐有齟齬。
」
「哦,原是怕影響再嫁。」
瞿晃站在原地,有一瞬間出神。
夏日頗長,天光曖昧,中庭到了晌午時分,只剩下讓人錯覺耳鳴的簌簌風聲穿廊而過,眼見對方拂落目光,仿佛拂落一粒塵埃。
「六爻,拿紙筆來。」
話,是對身后的長隨說的。
長隨取來一套文墨,瞿晃當著我面即興揮灑,不一會,一份墨跡淋漓的陳情便躍然紙上。
之后,他朝我招手:「你來,在此處按下指戳。」
「我不知這是何物,怎可隨便按戳?」
瞿晃冷笑一聲:「笑話,我會誑你?」
我迎頭反駁:「當年你母親聘我時,也沒說你日后會休我。」
對方一怔,終是忍了口氣。
那長隨見他沉默不語,便舉起那張文絹,朗聲念道:「瞿氏子晃,于觀元一十五年聘江氏愁予,惜乎門第錯落,有恩無愛,終成怨偶,今請相離。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念罷,此人笑道:「夫人放心,郎主已改了和離書。」
我點點頭。
按下指戳后,我又朝他行了個女禮:「還請瞿郎君寬恕則個,我去屋里將嫁妝收拾出來,以備再嫁。」
「再嫁...........你!」
瞿晃閉了閉眼,看那神色,似嫌惡我淺薄,又不好拉下臉與我計較。
「.........速去,速走!」
(三)
在瞿晃冷淡的眼光里,我帶上自己陪嫁的兩名長工,屋前屋后地收拾了半天,直到怨鳥西啼,薄暮透窗,統共收拾出了四個紅皮大箱子,陸陸續續抬到了門口。
走之前,還不忘朝他躬身行禮。
「郎君,多謝照拂。」
對方輕輕點頭。
兩名長工忿忿然:「女郎!左右已經和離,你又何必卑躬屈膝?!」
這兩人作為我的陪嫁,白日要在我老父的菽餅店子里忙活,入夜還要回瞿家砍柴挑水,即便如此,也不免和我一樣,落得個被人掃地出門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