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很快便被剿滅,護衛們站在一邊清點活口。
點著點著點到我頭上,年輕護衛為難地開口:「夫人,您何故與這些罪犯一同站在此處……」
「噓,」我神色懨懨,示意他噤聲,「別問,別管。」
剛剛我和寧緗被拉起來的時候,寧緗痛苦地低頭緊緊捂住臉頰,有絲絲鮮血自她指縫間溢出。
「郡主!」寧緗的一眾護衛丫鬟奶娘蜂擁而上,把我擠開,順帶給了我狠狠一記眼刀。
好像在說,我果然是個處心積慮的毒婦,今日終于被我尋得機會下手。
我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畢竟這是前世回憶里不曾出現的變故。
本該受傷的沈如霽沒有傷著,但寧緗漂亮的臉蛋卻沾了血。
本不該來的我跟著來了,卻依然改變不了眾人心中我那惡毒的面貌。
我呆呆凝望自己布滿臟污的雙手。
若是一切都將如命運般守恒,那麼我的死是不是也將無法更改?
自我厭棄之間,一只白玉般的手遞到我面前,手中執一方藕色錦帕。
我抬頭,恍惚看見了當年樹林里的少年。
「別怕。」他溫聲說。
(十九)
塞上西風烈烈,可能吹得我有些眼花。
若不是錯覺,沈如霽平素冷淡克制的臉此時怎會如此柔和。
我沒接那帕子,只抬頭細看他俊逸眉眼,他這樣子對我伸手,簡直好像時光倒流,回到當年場景。
僵持之間,寧緗卻走了過來。她此刻已是薄紗覆面,右臉依稀可見處理過的傷口痕跡,不長卻鮮紅,饒是被面紗遮擋,也仍有些觸目驚心。
她沒看沈如霽,只盯著我,片刻后才道:「……那些無禮的下人,我已教訓過了,言箏不是那是非不辨之人,以此為憑,今日之事,當我欠你一回!」
語罷,低頭扯下腰間墜著的蓮花玉玨,硬塞到我手上轉身就跑。
我很有些動容,寧緗從不是小意溫柔的女子,卻永遠坦蕩磊落,皎然如月華。
不怪沈如霽愛她。
「收著吧,不然言箏心中難安。」見我怔愣模樣,沈如霽抬袖將那一方錦帕也放到我臟兮兮的手中,「她臉上的傷不重,應是無礙。少時我們常騎馬射獵,她小傷不斷,但也好好成長至斯。」
「哦哦哦。」本人今日心情本就不美,誰想聽你們少時是如何繞床弄青梅。
「……我的意思是,你毋須擔心,也不用害怕。」
沈如霽清淺的聲音如真似幻,這次我卻沒敢抬頭看他。
最怕冷淡之人偶爾流露出的溫柔,真是溫柔如刀,刀刀催人老。沈如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只是不愛我。
(二十)
完了。
車馬一路行至玉塘關外,眼看寧緗的車隊竟要和我們分開。
秋棠不理解我為何瞪大雙眼視線緊緊黏在離開的寧緗那邊。只因記憶中寧緗此行應是追隨沈如霽一路西行至和縣,才有了落星湖畔的定情一幕,未料這次她改變路線,半路便要轉道回漠北都府綏安城。
看來這定情之事怕是要另待良辰佳夜,我咂咂嘴,暗替他們可惜。
畢竟落星湖應該是很美的。記憶中我后來聽聞此事,把自己關在書房描了無數幅草原湖景圖,畫天上星,畫湖中月,畫那廣袤原野上的滾滾草浪。
可惜畫盡心中水月鏡花,我也做不了那畫中人。
到達和縣時,城中士兵明顯多了起來。長公主齊鈺麾下十萬大軍,就駐扎在和縣二十里地外,守國土邊疆,常年與草原上各蠻夷部族對抗。
近日漠北巡撫上書奏陳西北軍糧一案,牽涉附近幾個大州縣的官商,茲事體大,皇上才遣了沈如霽親自前來司察此事。
趁沈如霽公務正忙不在客棧,我便悄悄尋了馬夫,溜去見我那經年未見的兄長。
我的哥哥陳穆因崇敬長公主而參軍,從軍多年,在漠北軍中混了個不大不小的節度副使。他大我八歲,性子又肖似冷硬的父親,小時我自覺與他并不算親厚。但上月我竟在沈府收到了哥哥的來信,信中只短短一句「千里遙相祝,百年琴瑟好」。
我便想他其實也是一直記掛著我的。
哥哥在軍營見到我時頗有些驚訝,難得多話,細細問我近況如何。旁邊衛兵見狀,只偷偷笑他。
我雖回答一切都好,但哥哥最后還是說了句:「若是沈府中人薄待于你,那地方便不待也罷。」
沒來得及等我感動眼熱,便見那位沈府中人自后方營帳緩步而出,用略帶涼意的眼神徐徐然朝我望來。
巧了嗎這不是?
(二十一)
沈如霽身邊還有一人,眼神灼灼,威儀萬千,雖是紅顏卻身著戎裝,不施粉黛,正是長公主齊鈺。
齊鈺靈慧通透,眼神一來一回,便道:「原來沈中丞新娶的夫人,竟是陳副使的妹妹。」
王道昭昭,當朝選賢舉能無關性別,軍中亦是如此。長公主齊鈺素有將才之能,太子故去后便得勢而起,手握漠北軍權,與三皇子齊征分庭抗禮,都是大熱的儲君人選。
我微微屈膝:「非妍見過長公主殿下。」
「你們夫妻倒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