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的臉上帶著抓痕,雙眼青黑,神情疲憊。
我卻神清氣爽,喵嗚一聲就當跟道士打招呼了。
道士指著自己的臉和一旁撕成布條的衣服跟我算賬,我死貓不怕開水燙,擺爛到底:「喵嗚,貓貓沒錢。」
道士氣笑了:「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麼?」我反問。
「你什麼時候能變成人的?」道士說。
我揣著爪爪,回答得理直氣壯:「我一直都能變成人。」
道士也不知道想起來了什麼,臉都扭曲了:「那你騙我不會化形!」
「你傻怪我嘍?而且人形也沒什麼好的,不如我貓身萬分之一的美貌。」我絲毫不覺得有問題,「我本來就是貓,根本不稀罕做什麼勞什子人。」
道士被我的詭辯懟得無話可說,最后才弱弱地譴責我:「你應該早點說的,男女授受不親,我,我……」
磨磨唧唧的,人類就是麻煩。
「人貓有別,不講這些虛禮。」我貓爪往地上一拍,氣勢十足,扯著嗓子就吼:「不就是看過你洗澡嗎,不就是讓你給貓洗過幾次澡澡,冬天抱著睡過幾次嘛。貓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
我吼得太大聲,震得外面的貓都跑過來看熱鬧。
小道士唰地一下臉爆紅,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奪門而出。
那身影怎麼看,怎麼像落荒而逃。
我撐著貓臉嘆氣,人類呀,就是這麼麻煩。
一個個,鬼心思多得很。
再說,我就一只貓,躲什麼躲。
道士躲了我好幾天,我貓行之處,道士必定閃開,好像我怎麼著他似的
人類,就是矯情。
真煩。
那天,我逛到了后山,突然聽到了道士的聲音。
他似乎在跟什麼人說話。
我當即就好奇了,這山里除了道士,就是貓,唯一能跟他說話的就是我了,他在跟誰說話。
我輕手輕腳地湊過去,并發現跟道士說話的,竟然是只黑貓。
一人一貓,似乎在激烈地爭吵。
黑貓舔著爪子上的上口,一開口就是少年的聲音:「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她也不會這麼對我。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她就……」
剩下的話我沒聽清,但猜也能猜得出來。
道士好聲好氣地解釋了幾聲,那少年卻不聽不聽就不聽,音量還越來越高,夾雜著貓凄厲的叫聲,以及道士的悶哼聲。
我一看就怒了。
黑貓竟然抓傷了道士。
道士我抓可以,其他的貓爪不行。
好你個黑貓,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找小道士的麻煩了。這幾年還是小道士偷偷養著你,要不是看到道士的份上,我早就咬死了你了。
如今,你竟然恩將仇報。
我跳出來對著黑貓就是一頓胖揍。我按住黑貓的脖子,爪子幾乎抓破了它的眼睛:「敢動我的人,我弄死你!」
「你殺了我無數次,也不差也一次,反正你一向對我狠心,南喬。」黑貓凄厲地叫了一聲,不退反進,勾著我的爪子陷入它眼睛里,鮮紅的血染紅我雪白的皮毛。
南喬,我的名字。
這人間根本無人知曉。
我一怔,想也不想就將它甩了出去。
黑貓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半晌后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抬起血污不堪的腦袋,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看我。
那一眼蝕骨銘心,愛意炙熱,恨意滔天。
也不知它對我哪來的愛意。
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情劫每一次死的樣子,一次比一次恨,一次比一次絕望。
我看到他的靈魂在悲鳴,一聲聲叫著我的名字:「南喬!」
「滾!」我對著那些畫面怒吼,也是對著黑貓怒吼。
黑貓的眼中的恨意漸漸灰敗,最后化為一片死寂,就這樣它拖著一瘸一拐的身體離開。
10
我怒氣未平,對著沉默的道士就是咪咪嗚嗚一陣抱怨。
我平白無故被人選做了情劫,硬是被拉著來人間一遭,心里極度不平。他還有什麼理由恨我,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這三界之中,誰不知貓妖最為涼薄,養不熟哄不熟,掏心掏肺只會換來狼心狗肺。非得心甘情愿,貓妖才會低下高傲的頭顱,屈尊降貴地施舍一次。
突然,我爪子被握住。
我低頭一看,是小道士正拿著帕子給我一點點擦爪子和身上的鮮血,最后又順了順我凌亂的皮毛。
我一聲不吭,他也不言語。
直到我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血跡,他才抬起頭,鄭重地指著自己:「休思,我名休思。」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說起來,這還是我一次知道小道士的名字。以往我叫他小道士,他叫我貓兒,互不通名字,以后各走各的路,也就不用牽掛。
但不知怎的,我一聽就這名就耳熟,眼前便閃過無數的畫面,但都零零碎碎的,還沒來得及看清,就消失不見,只留下鈍鈍的疼和茫然。
我的迷茫只持續了一瞬,隨即又開始沒心沒肺:「你這名字倒跟我有緣,誰給你取的?」
小道士搖頭:「我也不知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叫這個名字。你為何叫南喬?」
我白他一眼:「自然是爹娘取的。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我們貓妖姑娘皎皎如月,高高在上,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思,都能得的。不可休思,思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