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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憶秋小時候的大部分記憶，就是跟著她爹娘到處游玩。

她爬過很高的山，是她爹和娘一人一會兒背她上去的。

她去大草原騎過馬，風吹草低見牛羊。

她還看過江南的小橋流水，吳儂軟語，又吃過蜀都的辣椒，各色美食。

她以為所有的小孩都是這麼長大的。

她家的下人很少，他們游玩的時候，只有兩個下人跟著。

她爹做飯做菜，她娘和她燒火加柴，崇拜地看著她爹做出一桌子美食。

她娘是個畫癡。

她看著她娘在雪白的紙上，畫出一幅又一幅動人心魄的山川河流，心里再次震驚。

她爹讀書也很厲害。

她十歲的時候，她爹娘說玩夠了，還是回家吧。

他們就回了京城。

她爹去考了個狀元。

人人都說她爹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她不知道她爹是什麼浪子。

但她爹總說是她娘這些年一直在苦苦地勸導他，所以他才能發憤圖強。

人人稱贊她娘賢惠。

11

江憶秋長得更大些的時候，才知道她娘每次畫畫完, 寫的【雪山道人】四個字，原來在整個大周是赫赫有名的。

大家都說雪山道人是個世外高人，一定是垂垂老矣, 所以不愿意出來見人。

江憶秋為她爹娘感到高興。

她更為自己感到高興。

她以為她的成就一定能高出她的爹娘。

因為她是他們的獨生女，是他們的掌心寵，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兒。

她嘗試拿起畫筆, 她覺得自己一定心中有才氣，下筆如有神。

結果她思考了幾天，什麼都畫不出來。

她覺得她或許是讀書的料子。

她問她爹的成長歷史, 或許他們在某些方向是相同的。

她爹說小孩兒別表現得太聰明, 不然大人會有提不完的要求。她爹說他小時候就能作詩，實在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后來為非作歹，才逃脫了每次像猴一樣表演的命運。

但江憶秋沒有這種天賦。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普通，一輩子也不能像她爹娘那麼厲害。

她的憂愁很快被她的爹娘發現，兩人很緊張地問她到底為什麼不高興。

12

在江憶秋的家里, 她不高興就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所以, 她必須表現得很高興。

但這次她必須說出來, 她沒有辦法成為爹娘那麼厲害的人。

她娘瞪大眼睛, 還是有點天真的樣子：「我和你爹都是被逐出家門的人，原來名聲都敗光了的。你不要覺得我們丟你的臉都是好的了。」

她爹道：「女兒啊，要是爹娘不厲害，你還愛不愛我們？」

她肯定地點點頭，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爹娘, 她怎麼會不愛他們呢。

她爹道：「那就好。我們也是同樣的，不管你厲害不厲害, 我們對你的愛是不會變的。其實我私心是希望你只是個普通人，一直在爹娘身邊快樂無憂就好了。但如果你想要找到你人生中喜歡的事, 那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找，不用著急。」

她娘一臉崇拜地看著她爹, 然后對她肯定地點點頭，道：「當時娘都忘記了自己喜歡畫畫的事，是你爹提醒我的, 所以，女兒，你一定會找到自己喜歡的事的。」

江憶秋心里充滿了感動，同時又信心滿滿。

她一定可以的。

她還想告訴她爹，她想吃酸菜魚。

結果就看到她爹正牽著她娘的手, 慢慢地往前走。

天邊霞光滿天，倒映在如鏡般的湖水里, 整個天地都染紅了。

她娘笑著指著天邊的一塊火燒云道：「哇，那塊云，真的好像一只豬啊。」

她爹道：「很像當年那只被你打死的野豬。」

她娘就假裝捶了她爹一下, 她爹就假裝很痛……

他們玩這麼幼稚的游戲很多年。

江憶秋瞪大了眼睛，她娘能打死一只野豬？

可是上次她和一只狗打架，她居然都輸了！

為什麼她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她的心情更低落了一點。

人人都當她幸福得很, 其實她也有自己的煩惱啊。

遠處那兩人還在嬉笑，一點沒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她好像還有點多余呢。

-完-

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