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飽受贊譽的他,可堪托付。
可惜,數載夫妻,我依舊走不近他的心。
他要的只是一個端莊持重的夫人,而非心意相知的良人。
當他在宮門外攔住我的那一刻,我瞥見了他眼底的惶恐與愧疚。
剎時,我便有了答案。
他恢復了前世記憶。
「阿稚,別院的臘梅花開了,雪落時分,便可共賞……」他聲音中帶著輕顫。
這一刻,心中的疑思塵埃落定。
前世,臘梅花開的時節,我已身陷囹圄。
「時移世易,我不再期待臘梅花開。」
我聲音平靜,再無半分波瀾。
「我在云州重傷,昏迷三日,記憶翻涌,我想起了所有。前世并非是我棄諾,待我找回可證顧家清白的人證物證時,楚家滿門傾覆、已遭橫禍,是我回來得太遲了……」
他那修長的睫毛微顫,遮住了那翻涌的情緒,悲愴而靜默。
我聽完了他的解釋,只漫不經心地笑著:「謝大人,你不必向我解釋。」
我的冷漠態度讓他的面色更顯頹然。
良久,他啞然失笑,苦澀道:「是我失約,對不住你。」
我在囹圄之中曾苦苦期待,盼他歸來,為楚家帶來新的希望。
可是,那些希望在一日日的等待中逐漸消磨殆盡,只剩絕望。
曾經我也堅定地相信過他。
信他是端方君子,從未背信棄諾。
可是那一日比一日絕望的等待,讓我明白,不該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命運,只可由自己主宰。
他眸光浮沉,似有心緒萬千。
「你怨我,是應該的。」他顫聲說出了這句話。
「不怨你。前世末路時,我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為何要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恨自己為何不夠強,恨自己為何不能主宰命運……」
我字字含恨,聲音清冷。
這一世,我要自己來, 我要讓楚緒高飛,要讓顧家洗雪冤案,要讓楚家門楣鼎盛。
他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低聲道:「你離開后,我曾悔恨數十載,夜不能寐, 唯有佛音頌聲,可得片刻安寧。我有愧于你,你可愿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彌補前世過錯, 更彌補那經年的冷待。」
原來他也記得那經年冷待, 他從不曾將我放在心上。
我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四方宮墻,輕笑道:「不必了,前世恐誤了謝大人的賢臣之路,我徹夜憂心,輾轉難安,這一世,只愿忘盡前塵, 江湖陌路, 再無瓜葛。」
他那滿身的傷, 我漠然視之, 轉頭離去,再無波瀾。
楚緒知我無心婚嫁,召我入宮,我成為御前女官,掌宮中制詔。
她賜我皇家玉佩, 允我自由出入宮廷。
百官參奏時,她坐在重重珠簾之后, 而我陪在她的身邊。
她說有我在的地方,她才會心安。
除夕之夜, 內侍慌忙來尋我,說太后要見我。
我入了永安宮, 看到楚緒時,她慌張地拉著我,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 后怕道:「阿稚,我夢見我敗了,連累楚家滿門傾覆,你身處大獄苦苦哀求,遍地血色彌漫……」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 為她拂去額邊已經汗濕的碎發,「阿姐, 你只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她抓著我的手,一遍遍確認道:「只是噩夢嗎?可夢里的一切那麼真實……」
外面煙火盛放,我陪著她走向城墻高處, 與她并肩而立,「阿姐,那只是夢, 你抬眼看看,顧家冤屈已洗,楚家榮耀加身。此后定順遂無虞、得皆所愿。」
-完-
長安陶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