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稱贊我父兄忠勇美名,卻不知那是一場本可以避免的犧牲。」
「信口雌黃,純屬無稽之談,當日風雪壓境,本將所率援軍被困在路上,并非刻意拖延……」他厲聲辯駁道。
「我有人證,當日我父親派出的求援副將尚在人世。」
我朗聲出口,眾人竊竊私語。
帝王抬手道:「宣。」
待那人上殿,季大將軍已然變了臉色。
他跪下道:「參見陛下。當日靖安侯父子苦守青陽關,援軍久候不至,命卑職率數人前往季大將軍處求援,可季大將軍卻不愿出兵,命大軍原地待命,并下令斬殺卑職,卑職奮力掙扎,跌下山崖,才僥幸揀回一條命。醒來后得知靖安侯父子喪命,季大將軍得勝而歸。卑職隱姓埋名茍活十來年,就為的是今朝能將真相揭露于人前,求陛下懲治奸人,還靖安侯府一個公道。」
帝王的臉色已然陰沉,看向季大將軍的目光帶著審視。
可這還不夠,我清聲道:「陛下,臣女還有物證呈上,乃是季大將軍昔日親筆手書,加蓋私印,勒令彭城太守不得出兵援助青陽關。」
他按兵不動,更切斷周圍可能出現的援軍,彭城距離青陽關甚近,亦有兵力駐守,當日若能支援,父兄也能有一線生機。
帝王在看過書信之后,滿眼震怒,「季大將軍,你還有何話說?」
滿堂朝臣,瑟然跪下。
「來人,拿下!」
鐵證如山,容不得季大將軍再說辯駁之語,他已經被禁衛扣下。
從宮內出來的時候,我與祖母緊緊依靠,她坐在馬車上不自覺已潸然淚下。
她拉著我的手,滿眼欣慰道:「你做到了,為他們報仇了……」
追封的圣旨已然降下。
靖安侯府的祠堂前,我跪在蒲團上,也忍不住流下熱淚,哽咽道:「父親與哥哥在天有靈,應當看到了吧,我為你們報仇了。這十余年來,我心中猶懸重石,今朝石頭落地,我心終得安。」
走出祠堂時,竟是久違的輕松。
11
季家滿門下獄,由三司會審。季家供認不諱,已定于秋后處斬。
太子和皇后皆被禁足,重兵看守。
我緩步上了登云樓的最高處,俯瞰四方。京都風云四起,即將要變天了。
四皇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旁,能看得出來,此刻的他滿袖春風、神采飛揚。
「你我如今是一路同行的盟友,你助我至此,我想要的已是唾手可得,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麼嗎?待我來日大權在握,妃位亦或者后位,我都能許你,這些皆可保你和靖安侯府來日榮耀。」
「殿下與我果然是同路之人,權衡利弊,理智分析,可我想要的不是這些。」
聞言,他眼中流露出震驚神色。
他的確給出了世人眼中的最佳選擇,靖安侯府的后人只剩下了我。
在世人眼中,一個女子想要再度帶來家族榮耀,無非是依靠姻親,而他也確實足夠有誠意,愿以后庭高位相許,可這不是我想要的。
在他的疑惑目光中,我俯身一跪,堅定道:「我愿以如今的襄助之功,換得殿下來日為我力排眾議,破除陳規,開女子承爵之先河。」
一語罷,他愣在了原地,負手而立,沉默良久。
最終,他緩緩扶起了我,沉聲道:「好。」
數月之后,太子被廢,皇后自盡。
四皇子成為了新的儲君。
廢太子被幽禁別院,竟在深夜時分縱火燒院,整個別院付之一炬,是夜大火沖天。
眾人見之唏噓。廢太子并無出眾才能,卻因占了嫡長的名分,成為了太子。可他的才德,皆不配其位。
當今陛下積勞成疾,朝中更是接連風波,他心力交瘁,終是大病不起。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
他依當日之言,在朝堂上力排眾議,降下圣旨,由我承襲靖安侯府的爵位。
我進宮謝恩之日,看他端坐尊位,已有了少年帝王該有的凌然氣勢與尊華氣度。
讓我承爵這一舉動破舊制、開先河,定然會讓朝野上下物議如沸,遭遇重重阻撓。所以我很早就知道,唯有擁立新帝、助其登位的大功,才能換得他力排眾議、降下圣旨。
世人眼中沈家再無男丁,后繼無人,侯爵本該至此收回。可我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女子之身、承襲侯爵,讓沈家再度興盛。
他登上城樓,俯瞰河山,我跟在他的身后。
他輕聲問道:「當日許你妃位或者后位,也能給沈家帶來榮耀,你為何不愿?你如今選的這條路,終究要比朕為你選的更為艱難。」
我抬眸看去,拱手道:「斗膽相問,若我入宮,陛下能做到始終同心,互信不疑嗎?能做到六宮空置,只許一人嗎?」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大膽相問,眼神略微黯淡,過了半晌,他似乎堅定了自己的選擇,而后篤定地道:「不會,朕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子影響江山安定。朕會廣納后妃,制衡朝局、綿延子嗣,保江山萬代、國祚永昌。」
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我亦堅定開口:「母儀天下或是寵冠后庭,確實是世間大多女子的夢想,卻不是我的。
我自幼便肩負著重振侯府的重任,我要靖安侯府鼎盛如昔、榮華百年,而不是世人口中的沒落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