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呆愣愣地盯著鞋尖訥訥地回我：「螞蚱好吃。」

我把她帶了回去，要讓她做我宮里的大丫鬟，可母后一查，才發現她是父皇不知何時留下的女兒之一。

我憐她明明比我大三歲，可瘦得和我差不多高，一頭枯黃的辮子都打了結，于是央著母后去給她求來了公主的封號。

二姐待我極好，是除母后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幼年的遭遇讓她長成了一個心地善良，溫潤如玉的人。

母后也曾替她擇過婿，可她一直舍不得離開我們，故此耽擱了下來。

若是商榮真如傳聞中的那般，那我自是替二姐高興。

可沒想到，在宮宴上，父皇剛說出要讓二姐聯姻，二姐便當場拒絕了，甚至言明已有身孕，但死活不肯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父皇震怒，惱恨二姐不自愛，又在商國面前丟了臉面，宮宴不歡而散。

她被幽禁在宮殿里，一日不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一日不得出門。

我去尋她時，門口守了好些嗑瓜子閑聊的嬤嬤。

「本以為這個二公主要翻身了，卻不想還是個拎不清的，到底是不入流的宮女生的，眼皮子淺。」

「可不，她娘好歹知道尋個高位攀，她呢？可憐我們這幫子還想著去商國吃香喝辣的，現在倒好。」

「過些時日求些別地的差事去，省得留在這兒倒霉。」

......

我惱得拎起裙擺，氣沖沖地撞過去一腳一個踢翻了那幾個婆子。

二姐平日里待她們都極好，犯了錯也從不苛責她們，哪承想，還是沒能焐暖這幫子蛀蟲的心。

嬤嬤來不及呼痛，直接爬起來攔住我，不讓我進去。

「三公主，這是皇上的旨意，還請三公主莫要為難我們做奴婢的。」

我跺了跺腳，拔腿就繞到窗后爬了進去。

二姐仰面躺在床榻上，若非胸口微弱的起伏，我都要以為她做了傻事。她見到我來，眼珠子生硬地轉動過來，咧開一抹難看至極的笑來：「阿梨怎麼來了？你又胡鬧了，回頭母后又要罰你了。」

我抱著心如死灰的二姐，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二姐，那個男人是誰？你說，我去把他押來！憑什麼你在這受苦，他連頭都不冒。」

二姐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枯瘦的手替我擦去眼淚：「阿梨，不是我不說，是我不能說。」

「不能說？」我愣了，「難道那人身份特殊？」可宮里最特殊的不就是內侍嗎？

我嚇白了臉，語無倫次：「那......那人是......」

「他并不知情。」二姐靠坐在床沿，眼神落在別處，纖長的睫羽落下一片陰影，嘴角說不出的孤寂。

「不知情？哪有這道理。」在我的再三懇求發誓下，二姐總算告訴了我那人是誰。

居然是溯國公家的幼子俞安。

怎麼是他？溯國公是榮娘娘的母家，俞安又是她的幼弟，自小泡藥罐子里長大的，那是個真正走一步吐一口的主，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不清楚二姐是怎麼認識他的。

「我在榮娘娘那兒見過他，不過，那是第二次相見。世人都說他身子撐不久，可他小時候也是個健康活潑的世家子，他的身子，是受我牽累。」

「怎麼會？」我低呼出聲。

俞安一直生活在宮外，在我印象里，從未聽說他的身子是后天形成的。

「三歲的時候，母親剛逝，我餓得難受，便去求那些宮女內侍能給我一口吃的，有人把我騙到了偏僻處，說我這麼小的年紀，在宮里活不久，不如早些隨著我母親去了。

他們嫌棄我是個累贅，不肯幫我，把我推到了一口井邊，沒承想，我還真的一失足掉了下去。」

我攥緊拳頭，牙齒磨得咯吱作響：「那些個刁奴，我會找出來給二姐報仇的！」

二姐搖搖頭，眼睛晶晶亮，宛如綴滿了星辰：「有人替我報了。」

「是俞安？」

「是他跳下來救了我，寒冬臘月，他本就身子骨弱，但好歹康健，只是單這一回，就毀了他的基底。他把我救上來后發作了那些刁奴，還給我叫了御醫，自個兒頂著渾身的濕衣裳回去了，榮娘娘問他去了哪里，他只說自己調皮，掉進了湖里，只字未提我。」

這麼看來，俞安還真是二姐的救命恩人，可......

「俞安已有未婚妻。」還是榮娘娘去年親自和父皇要來的賜婚，定下的是陳尚書家的嫡女。

二姐拉起我的手，語氣平緩：「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說，這孩子，本就是上次有人在榮娘娘的生辰宴上給他使絆子得來的，我救他一次，等于還了他恩。」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嗎？」我急了，就算一恩還一報，這代價也太大了。

「不知。」二姐沉默許久才說道，「當時，他喚的是若年。」

俞安未婚妻，陳若年。

我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二姐，既然你救了他，那這孩子......」

「孩子我想留下。」她撫著肚子，眼底迸發出強烈的光彩來，「孩子是我的，與他無關，他救我一命，承載了二十年的體虛，榮娘娘給他偷偷尋過御醫，御醫說......他這身子，再無子嗣可能。阿梨，這個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脈了。」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