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珍花費了大力氣拉攏巫醫,黃金美人流水般的送至巫醫營帳中,其余夫人也都拿出各自家中珍寶獻至巫醫眼前。
但巫醫對眾王子依舊淡淡的,不偏不倚,沒有表現偏愛誰,也沒有表現討厭誰。
拉珍咬咬牙,下了血本,讓布格歃血認巫醫為義父,并當眾表示,巫醫將永遠是赫舍家族的上賓。
這番舉動將巫醫感動了,真的收了布格為徒。
布格成為巫醫徒弟的好處顯而易見,能夠常常跟在赫連云矢身邊,得到赫連云矢的親自教導。
那年春天,不知從哪傳來一陣疫病,專染牛羊,新生的羊羔子牛犢子眼見著病了一大批,巫醫閉門三天三夜,拿出一張藥方給了布格,明言能治好這場瘟疫。
布格趕忙用了,正如巫醫所言,牛羊的病都好了,突厥人載歌載舞地將他們的布格王子圍在中間,感謝布格王子為他們帶來的生機。
那段時間拉珍尤其的得意,打扮的格外艷麗,好幾次到我面前來耀武揚威。
我都只是笑著聽,靜靜地伺候我從東秦帶來的花種。
突厥水源不多,那花嬌貴,我想將它種活便要花費更多的心力,拉珍不管是炫耀還是為難我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
拉珍感到無趣后就不來了。
我更加深居簡出,靜靜等著秋天的到來。
深秋最后一片枯葉落下枝頭的時候,毫無征兆地,第一頭小牛犢抽搐一下倒下了,接著便是第二只第三只,然后便是整個牛群,羊群。
像是湖泊波浪擴散一般,一圈擴大到另外一圈,整個形勢變得不可收拾。
得了疫病的牛羊會立刻感染別的牛羊,突厥人只能忍痛將自己放養許久的牛羊宰殺,但哪怕埋頭從早殺到晚,得了疫病的牛羊也越來越多。
天公不作美,今年的初雪來得尤其的早,茫茫一層大雪下來,許多突厥人的囤糧都見了底。
憤怒的突厥人舉起火把,夜里將巫醫的住所包圍得水泄不通,要將他架在火上活活燒死,死之前,他仰天大笑,嘴里嘰里咕嚕說了些話后,朝著布格一跪,慨然赴死。
他說的是柔然的語言,他說,「布格王子,我盡忠了。」
柔然為突厥所滅國,當年赫舍家族正是從柔然投降而來。
年輕的布格面對一個個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的突厥人,面色慘白,連連后退,「我,我,沒有!他,他不是!」
布格像一只被圍獵的可憐小鹿,朝人群外撕心裂肺地喊道,「阿媽!救我!」
最后,當然是拉珍出來替她的兒子承擔了全部的罪責,她面如死灰地跪在赫連云矢身前,承認自己與柔然細作勾結,布格什麼都不知道,他不過是聽從母命。
拉珍以為憑借著赫舍家族在突厥的超然地位,她怎麼都可以保下一條命來,怎麼可能呢。
拉珍她不明白,這件事她是毫無轉圜余地的。
因為她觸及了突厥人的底線。
背叛。
她背叛了突厥人和天狼神,自然是無法為純正耿介的突厥人所容忍,突厥人高喊著,要對拉珍處以極刑。
在拉珍不敢置信的眼神里,赫連云矢唇角露出詭異一笑,同意了。
同時以雷霆手段拔出了赫舍家族。
古來君王皆是如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赫舍家族如此勢大,竟能左右戰局,赫連云矢早就忌憚多時,偏他們又不知收斂,但赫舍家族對赫連云矢有擁護之功,他來動手難免被人指責忘恩負義。
所以,他不方便做的事,我便替他來做。
我給他一個能夠光明正大除去赫舍家族的借口,有了正當借口,赫連云矢下手自然是又狠又毒。
夜里,赫連云矢自大婚后第一次到我帳中。
侍女們見到他都愣了,顯然是沒想到他會來,赫連云矢繼承了他母親一半的血脈,身姿頎長,頗有儒雅之氣,湛藍的眸子如湖泊剔透,如今少了掣肘,人都更多了幾分意氣風發。
他唇角含著笑,「可敦。」
我微笑站起,福身向他行禮,「我已為可汗去除心腹大患,希望可汗也能遵守諾言。」
赫連云矢唇角一彎,頗有風度地頷首,「可敦放心,赫連云矢活著,便永遠不會主動向東秦挑起戰火。赫連云矢以生命起誓,效忠于皇后娘娘與殿下。」
赫連云矢與突厥的歷任可敦不同,他是個聰明人,他明白,眼下突厥再強大也不過是游牧民族,沒有依托,沒有根基。
一旦東秦從內亂中的消耗里緩過來,騰出了手,百萬大軍壓境,那可就不妙了。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可敦怎能讓一個巫醫聽命于你,還將性命托付。」赫連云矢問道。
我端著一杯茶,唇角啜著淡淡的微笑。
怎樣聽命于我,其實很簡單。
他恨拉珍。
拉珍從不拿戰敗部族的奴隸當人,巫醫的母親與弟弟皆死于拉珍手下,只有他妹妹求到我腳下,才保住一條命。
赫連云矢終究是男子,不明白后宮這樣的地方,掀起波浪的,從來都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甚至不會是后妃,而是那些宮殿里無處不在卻毫不起眼的仆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