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寵妾滅妻,為保阿娘尊榮,我出嫁和親。
與其說我是來和親的,不如說我是一個紀念突厥勝利的戰利品。
我快要死了。
但我死之前,不會放過他們任何人。
1
我到離宮七年,名義上的父皇第一次踏入這座宮殿便與我阿娘吵的天翻地覆。
我也是頭一次見到阿娘那般鋒芒畢露的模樣,「你敢叫阿燦去和親,我便先將周覓盈綁了,有她在突厥三年,突厥豈不斷子絕孫!」
周覓盈是當朝貴妃,正是父皇心尖尖上的人。
蕭澤氣的發瘋,完全沒了一國之君的儀態,「能用一個公主解決的事情為何要動用千軍萬馬!時日一到,阿燦必須嫁!」
我默然聽了半晌,主動走了出去,「阿娘,別爭了,我嫁就是。」
蕭澤面上剛要松緩下一口氣,阿娘便斷然拒絕,「絕對不行!」
阿娘冷笑著看向蕭澤,「你前腳把阿燦送出去和親,我后腳便闖進宮去綁了你那寶貝兒子,三刀六個洞倒掛城門上滴干了血扔給野狗分食!」
「你你你!婦人之仁,簡直不可理喻!」
蕭澤氣的抬腳便走。
我一路沉默著送他出離宮,在宮門前,蕭澤停了下來,看著我,勉強裝出一副慈愛模樣,「阿燦啊。」
我恭恭敬敬地斂衽行禮,「恭送皇上。」
他扶了一把,「你該叫朕父皇的。」
我退后一步,「阿燦不敢高攀。」
他的手懸在半空,半晌,他嗤笑一聲,甩甩廣袖,「瞧瞧她給朕養的好女兒,養的已經不認朕了。」
「你不認朕也無妨,但你總歸要認你阿娘吧。」蕭澤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阿燦,朕便將話給你說明白了吧,國庫空虛,你和親是勢在必行的。
」
「你該知道,你阿娘會為你做到哪一步。在事情還沒有無法挽回之前,好好的選吧。」
若說在這之前我對他還存在這一絲不切實際的孺慕之情,從他那句話說出口時,便徹徹底底的破滅了。
我終于知道,這個男人,對我與阿娘沒有絲毫感情,他與阿娘也早已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的阿娘,是東秦的皇后,十六歲嫁入東宮為太子妃,十八歲掌握朝政大權,二十一歲紅妝上陣,守東秦江山,護東秦百姓,她是東秦人心中的定海神針。
在我幼時模糊的記憶里,阿娘的背脊從來沒有彎過,不管是多麼棘手的朝政難題,她輕描淡寫地一句句吩咐下去便都能迎刃而解。
她為女兒身,卻在朝堂上與那些大男人們周旋,輕叱怒罵,進退得宜,從不遜色那些男人半分。
我在離宮長大的記憶里沒有阿爹,但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比旁的人缺少些什麼,因為我有阿娘,有阿娘一個人就足夠了。
慢慢長大的時候,我不禁會想,為什麼同樣都是他蕭澤的孩子,待遇差別卻那麼大。
我的同胞弟弟阿煥因周氏而死,蕭澤卻以周氏有孕的理由,硬從阿娘手中保下了周氏。
他歡天喜地地迎接周氏的孩子降生,大赦天下,開倉放糧,他整夜整夜地抱著蕭明燁舍不得撒手,他們一家人何其圓滿溫馨。
可我阿娘卻瘦得形銷骨立,心灰意冷地帶著我躲在離宮,成日吃齋念佛,再不問世事。
阿娘帶著我離宮七年,蕭澤一次都不曾來看過我,而同時,他卻手把手教蕭明燁騎射、劍法、為人為君之道。
滿朝文武都知道蕭明燁是蕭澤最最心愛的孩子,幾次三番想立為太子,只因嫡庶之別才未能成行。
我悄悄跟著嬤嬤在元宵時上街去玩,曾見過周氏和蕭明燁的車架。
紫金寶頂的八駕大馬車,綴滿流蘇珠玉,周氏釵玉滿頭地坐在里面摟著蕭明燁,車轱轆滾滾而過,笑聲香味飄然而來。
珍珠細簾輕輕晃動中,恍惚露出一個剪影,如見神妃仙童,當真是聲勢烜赫。
保住他們這般威勢的阿娘卻因愛子早亡退至離宮,叫人幾乎忘了她的存在,而我的阿弟,骨埋泉下,怕是早已化成一灘雪水。
憑什麼啊。
元宵那晚,我在阿娘旁邊的蒲團上跪下,「阿娘,反了吧。」
反了吧,掀了那涼薄無情的皇帝,手刃仇人母子,順理成章的掌握朝政大權,替阿弟報仇雪恨。
阿娘回身,素貌緇衣,眉眼已褪去年輕時的殺伐凌厲,看向我的目光只有似水柔和。
阿娘說,「有你,阿娘不會反。」
阿娘將我摟在懷里,她懷中的佛香沉沉,叫人安心。
「阿燦年紀還小,不懂錢權都是黑心肝的東西,阿娘這一生連玉璽都用過了,再沒什麼想不明白的了。
我只要我的阿燦啊,順順當當的長大,嫁人,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不要被那些污糟人弄瞎了眼睛。」
阿娘護著我順順當當長到十五歲,她從不曾停止過對蕭澤的怨恨,但只為我有平穩美滿的一生而強行咽下。
在阿娘庇佑下,我前半生活得自由自在,順心如意,那為保阿娘平安,出嫁和親,也沒有那麼難接受。
哪怕我早已有了心上人。
哪怕我與他,婚期已近。
2
決定去和親的前一夜我悄悄去見了鄭霄,他同以前一樣,坐在離宮院墻外的大石頭上等我,我立在旁邊,貪婪地盯著他一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