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能用的,也只有我自己這一條命而已。
周越山再次把我接上馬車時,總算收起了他那副令我難受的嘴臉。
「你的身份已經準備好了,我打探過了,大皇子沒有和我們一起重來,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規矩你都懂,我會和殿下說好,找個合適的日子安排你入宮,這次你莫要節外生枝。」
我沉默地把戶引收進懷里,點點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周越山看著我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我是你們送進宮的,那張戶引沒有問題,他會帶走我只是因為一個緣故。」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上一次我脫離他們掌控之后,蕭元初到底讓我接觸到了多少東西。
又或者可以這麼問,上一次被蕭元初帶走之后,我都知道了什麼。
「我和已故穆貴妃很像,對不對?」
馬車停在那座小院子里,我熟門熟路跳下車,兩個小丫頭已經候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叫我姑娘。
周越山也想向往車外走,被我回身止住了。
「大人留步,在下一介賤籍,當不得大人如此照顧。」
我推開那兩個想要過來扶我的丫頭。
「大人若想快一些結束,不妨早些把落胎藥送來,這樣小女子才好盡快調養好身體,替大人……」
我冷笑一聲,抬眼看著他。
「替大人賣命啊。」
我把那條從他身上撕下來的,后來又在他殺我時蒙住我眼睛的袖子拿了出來,大大方方遞了過去。
「這一回大人不必再費心找這個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瞎。」
這條無緣無故出現在我身上的袖子,就是我可以一直憑借死亡來輪回的鐵證。
上一次,在我自認為確定周越山不知道我輪回的秘密之后,我把它悄悄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樹底下。
是誰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是誰在我離開院子之后,又把它挖了出來,獻給了周越山?
「大人實在不需要擔心,畢竟我身上的秘密,你已經全知道了,不是嗎?」
「你知道我沒有哪里可以去,就算大殿下曾待我不薄,現在我也不可能貿然出現在他面前。」
「除了大人你,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得了失心瘋,說的一切都是在胡言亂語。」
「知道太多不該知道東西的人總是活不太長的,大人不是一直這麼身體力行教導庇佑我的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終于沒能克制住我的憤怒。
「讓她們滾!」
頓了頓,我指向周越山,又補了一句。
「還有你,也一起滾。」
我知道,所有人都只是在做他們認為對的事。
兩個丫鬟只是在對周越山盡忠,因為她們本就是周越山的奴婢,只不過是借給我使喚而已。
周越山不過是一心替太子謀劃,替家族考量,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情可原,都在情理之中。
哪怕他們自己也身為棋子。
但我依然很憤怒。
我恨我自己。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卻還貪戀那周越山從指縫里施舍出來的一點溫情,妄圖欺騙自己,他對我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同的。
他對我的利用里,或許真的會摻雜那麼一點點的真情。
蕭元初對我的縱容蒙蔽了我的眼睛。
讓我誤認為這個世上除了他,總歸還是會有人有一點不摻雜任何利益的,純粹的情感。
直到周越山用那干脆利落的一刀子,給了我答案。
是我眼瞎。
不怪旁人。
58
周越山遣走了那兩個小丫頭。
院子里只留了四個粗使的仆婦,進不得我的房間。
他甚至親自給我送來了落胎藥,自己搬了個藥罐子,就在院子里熬。
我一口氣干完了那一碗苦藥,淡定地等著藥效發作。
我記得上一次的藥不錯,起效快,藥效強,唯一的缺點就是疼。
喝完那一碗后,我在床上掙扎了大半個晚上,指甲劈了三根,扯爛了一床褥子。
周越山看我喝完了藥也沒走,就搬了個凳子,坐在我床邊。
「放心吧,這次我是請太醫抓的方,藥性溫和些,也沒那麼傷身。」
小腹有隱隱的下墜感,倒確實沒有記憶里那麼疼。
我瞥了他一眼。
「你想聽我說什麼?」
這人真是奇怪。
我越是與他撕破了臉,他倒是越想往我身邊湊。
「說謝謝公子大恩大德嗎?我不想說。」
我翻了個身,拿背對著他,又覺得這麼躺也不舒服,就又翻了回來。
「你也不用再盯著我確認什麼了,我越是這個樣子,跟已故的穆貴妃就越像,對吧。」
那個時候太子說的是什麼?
過猶不及,叫周越山不要逼狠了我。
周越山逼了我什麼?
他逼我學了宮里的規矩,告訴我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穆貴妃是反抗規矩的那個人。
我要像她,就不能太懂規矩。
我一巴掌拍翻了放在床邊的碗。
「一個你,一個太子,一個大皇子,都是這樣,她那麼好,你們怎麼沒人跟著她一起去死啊?」
碎瓷劃破了我的手掌,血珠迅速從細細的破損處擠出來,滴落在床沿。
周越山沉默不語,拉過我的手,扯下汗巾替我按住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