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侯夫人想要弄死我,還需要編一個合適的理由的話。
在宮中,我連這個理由都是不配得的。
也不對。
若是中宮想要弄死我的話,我甚至還得替她想一個理由,再夸贊她弄死我是她對我最大的仁善。
人命甚至還不如螻蟻。
44
深秋的夜晚已經有了初冬的寒涼。
即便我把夾衣裹了又裹,也抵不住冷風順著脖子縫兒,嗖嗖的往里灌。
得虧皇后娘娘賞的一頓打,我終于能夠大致猜出太子口中那位和我很像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了。
能夠同時出現在太子、皇后與皇帝三人身邊的人,身份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
更遑論宮人私下議論的重開女史遴選,和崇文館里那風格過分熟悉的藏書分類目錄。
每一條,都在直指一個結果。
她和我一樣,都是穿越來的。
平等與自由的思想刻在骨血里,讓我和她都成了世人眼中的異類。
新時代賦予獨立與平權變成了我和她的催命符。
哪怕我們再怎樣拼命偽裝融入,終究也是不同的。
女史與崇文館是她與這個時代抗爭過的結果。
只不過她被這深宮抹去了存在,而我卻還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中苦苦掙扎。
一顆石子從低矮的屋檐上掉下來,嘰里咕嚕滾到我的腳邊。
我腳崴了一下,手中的鈴鐺便也叮鈴鈴地晃了起來。
然后第二顆石子就又咕嚕嚕地滾了過來。
原本被關緊的朱紅木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條小縫,一個腦袋順著縫兒鉆了出來,鬼鬼祟祟沖我招了招手。
「你,過來。」
他生怕我聽不懂,胳膊往外探了探,精確地指住了正想回頭看的我。
「對,就是你。」
再然后,我就被不由分說地拖進了被空置許久的空宮。
熟悉的恐懼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曾經一次又一次的屈辱與死亡的場景在我腦中翻滾,那些回憶若有實質,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哪怕我再死上一回,像從前那樣的事情,也絕對不能再在我身上發生一遍了。
巡夜的侍衛走過我之前走過的甬道。
男人一手捂著我的嘴,另一只手扣住我的雙手,他力氣很大,沉沉地把我抵在墻上,令我動彈不得。
我提著的銅鈴掉在腳邊。
萬幸,他只顧著按住我的手,讓我不要說話,卻忘了我還有腳可以動。
這里也不是夫人可以一手遮天的侯府內院。
我只需要把侍衛引來,為我換來更多一點的時間。
只要太子和周越山還認為我有用,他們就不會放任我被人污蔑至死。
我一腳踢飛了銅鈴。
又趁著外頭侍衛喝問的時候,拼命掙扎開來,一口咬在他的手掌邊沿。
之前被掌嘴打出的傷口再次撕裂,但我已經顧不上了。
宮門被大力推開,侍衛們紛雜的腳步沖進來,在那一瞬間,我的腦海一片清明,甚至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分辯。
皇后的處罰竟然變成了我最大的倚仗。
45
一件外袍被兜頭罩在了我的腦袋上。
男人并沒有放手,也沒有如我所設想的一般驚慌失措。
他甚至還趁我放松的瞬間順勢把我扯去了他的身后。
紛亂的腳步聲停了,我聽見了侍衛收刀入鞘的聲音。
為首的人聲音恭敬而驚訝。
「殿下?」
抓著我的男人哼了一聲。
「下去吧,明天我自會去和父皇解釋。」
逼仄的房間里再次安靜了下來。
銅鈴停在了墻角,但沒有人再去看它一眼。
即便我的裙擺露在他的外袍之外,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個房間里還有一個被罰了上夜的宮女,他們也全都瞎了。
臨走的時候,侍衛們甚至貼心地替他關上了門。
男人終于放開了我。
他轉了轉手腕,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口真狠。」
我跌坐在地,他的外袍落在我腳邊。
「聽說今天母后罰了新進來的一個女史,就是你吧。」
男人看了我一眼,轉身把銅鈴拾了起來,放在桌上。
他沒再往我身邊湊,而是拍了拍椅子上的灰,自己坐了下來。
我死死抓著我的裙擺,根本不想回答他任何問題。
勾引皇子和勾引少爺,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罪責。
反正天亮了就是要拖出去打死的,我何必想那麼多。
46
由于我單方面的擺爛,房間里一片死寂。
從理智上來講,我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在我死之前好好搞清楚面前這位到底是什麼身份,萬一周越山靠不住,下一輪我還能有個新的退路。
但或許是最近神經繃得太緊,又或許是上一位穿越者的結局給我的沖擊太大,亦或者單純就是缺少睡眠讓我的腦袋停止了轉動。
我突然覺得很累。
我穿來時原主正在挨鞭子。
原主大概就是因為身體太弱,沒能扛住這一次的鞭打,才換了我塞進這具軀體。
多可笑,哪怕被打的人已經死了,執刑的人都依然需要打夠才能停。
但我又能改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