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這是通用的,教規矩的車轱轆話。
他不想和我沾上任何關系,同時也是在隱晦地提醒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周嬤嬤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得猝不及防。
「……都給我注意著點,碰著就把人直接帶回來。」
「你們再去那邊找找,那小賤蹄子別是打著逃出去的主意。」
「偷了夫人的東西還敢亂跑,夫人說了,若是在府外頭碰到,這等逃奴我們小門小戶的是養不得了,直接送去官府打死,就不用帶回來了。」
這次我沒有碰上夫人的侄兒,周嬤嬤卻也來得這麼快。
夫人的反應遠比我預計得要迅速得多。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又縮了一步。
后背碰上架子,實心的木頭碰上墻壁,上頭擺著的銅盆歪了,發出好大一聲響。
外頭的說話聲停了。
我扭頭看著周越山。
凈房太小,一眼就能看完,根本沒有能夠讓我躲藏的地方。
哪怕他現在能夠開口替我解圍,難道還能在里頭待一天不成?
前腳周越山出去,后腳周嬤嬤就能帶著人把我再打死一次。
我絕對,絕對不想再死一次了。
什麼樣的死法都不想了。
在侯府里好歹還能被結果得痛快點。
一旦侯府把我送去官府,或許我就是想求死都不能了。
30
我的手指摸上袖中一直塞著的,上一次我從周越山身上撕下來的衣袖。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
那片衣袖我該怎麼用,拿出來了應該怎麼說,我通通不知道。
那不是一件應該出現在我身上的東西,一旦被發現,后果是什麼我根本無從猜起。
周越山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但我顧不上再猜測他的想法了,我沒時間,也不愿意。
我只知道,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
「公子……」
我剛開口,對面的男人忽然動了。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一個轉身,就把我帶到了他原來站著的那個角落。
男人身上清越的白檀香氣籠罩下來。
他似乎是對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轉瞬即逝,卻又因為我和他的距離過太近,便看得格外清晰。
和陸星河不同。
陸星河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是嚴肅時,一雙桃花眼里也是眼神流轉,天生就是騙小姑娘的好模樣。
周越山卻是最清冷不過的氣質,不笑時便是高嶺之花,而一旦他放松了唇角,那就是冰消雪融中透出那麼些許的風流與放肆。
我的手里被塞進了一塊冰涼的東西。
「既然你能憑本事跑來外院找到我,那就讓我看看,你有沒有本事跑去侯府外頭等我吧。」
他的下巴在我肩膀上輕輕點了一下,旋即便放開。
「周某向來聽說侯府寬仁待下,沒想到私下里治家已經這麼亂了。」
我躲在門后的視線死角里,周越山開門時還特意側了身子,堵住門縫,讓周嬤嬤能看清楚房中沒有藏人。
「粗使的丫頭能摸到侯府夫人的內院,偷完東西再跑來外頭驚擾客人,當真是好身手。」
周嬤嬤的嗓門瞬間低了下去。
夫人的侄兒幾步趕上來,喝退下人,又忙不迭給周越山致歉。
「內院婆子不懂外頭規矩,驚擾貴客,請公子莫怪。」
周越山不置可否,半晌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走罷,稍后某還要進內侍奉,煩請代與侯爺致意,恕在下不能久留了。」
我的背緊緊貼著門上雕花的格子,唯恐發出半點聲音。
解決了……
那個可以肆意欺凌我的人,姿態低到恨不得跪在地上舔周越山的鞋底子。
那個無數次了結了我的人,在周越山面前甚至連開口回話的資格都沒有。
無數次的死亡教會了我,這個世道對女子的深深的惡意。
而今天周越山給我上了新的一課。
這個世界的惡意,不僅僅只針對女子。
它自上而下,一層一層壓下去,針對的是所有底層苦苦掙扎的人。
不分男女,一視同仁。
31
沒有人再來檢查這間房里到底還有沒有人。
院子里一度安靜到我甚至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周越山塞給我的是一個墜子。
青白的玉石雕出玲瓏的獅子銜球的造型,觸手生溫,沉甸甸壓在我的手心。
他對我說,讓我去府外找他,還給了我可以證明身份的憑證。
我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32
從內院走到外院是天塹,但從外院到門口并不是。
夫人的手伸不到外頭,而老爺還不知道我偷跑的消息。
只要我的理由充分到足夠令人相信就可以了。
周越山給我出的難題是,他沒告訴我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的身份,意味著我就算是拿到了信物,知道了他的名字也沒用。
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我還知道他車馬上的徽記,知道他的小廝會在什麼時候把車馬停在哪里等他,更知道該如何才能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拼圖的最后一塊,終于齊了。
我握著扇墜,笑得暢快。
那一次老爺是怎麼與我說的?
「忠毅伯素來跟我家沒什麼來往,怎麼他家的孩子會想起來替侯府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