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呵,多干脆,多利索,多無情。
23
我看著綠蘿。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
是陸星河強迫的我,是夫人故意偏心的我,她卻只恨我。
真是好奇,如果她知道這碗紅豆湯里加了什麼,還會不會還對我這麼怨恨。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綠蘿往后退了半步,頗有些色厲內荏。
「你楞什麼楞,夫人說了,這就是給你的,趕緊喝了我好交東西回話。」
瘋狂的想法在我的腦袋里冒了個小芽,然后拼命地生長。
綠蘿最后的話在我腦海里不斷盤旋。
「你死了我們就不用死了。」
那如果,死的不是我呢?
我沖她揚起一個笑容。
「我不餓,倒是下午我看姐姐你胃口不太好,晚飯都沒怎麼吃,想來現在也餓了,少爺房里我是最晚來的,夫人的賞賜就是輪也輪不上我呀。」
我把碗殷勤地塞到她手上。
「夫人不過是看我可憐,最后賞我點吃食,要論資格,這樣的恩典我哪配,左不過夫人也沒看著,我也說不出去了,大家姐妹一場是緣分,姐姐替我喝了吧。」
我的手腳冰冷,腦子卻異常清醒。
只要拖過今晚。
明天周越山就會來侯府。
我已經看好了路,試過了會經過什麼人,卡好了時間點,準備好了要對他說的話。
不過是一個逃奴而已,找不到我侯府也不會大動干戈。
為了這一刻,我已經付出了太多了。
轉著圈兒的死亡體驗,一步一步沖擊著我的底線。
不管是哪種死法,我都不想再試一次了。
綠蘿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下意識地推辭。
「這可是夫人單獨賞你的,東西傳進來的時候特意交代了,就是給青萍姑娘的。
」
她把我的名字念得格外重,手里的碗卻沒再遞回來。
所有的血液在那一瞬間瘋狂上涌。
靈堂里靜得有些過了頭,我甚至能聽見我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我還有機會,趁綠蘿還沒有喝下去,我還可以把碗奪回來的。
不管之前再怎麼死,我的手上始終沒有主動沾過血。
她過不過分是她的事,一旦我動了手,那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在堅持的,一直不肯妥協的,一直在追求的東西,從此就要崩塌了。
如果是這樣,我又該如何證明,我跟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樣呢?
在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一件事。
文死諫武死戰,為什麼史書上會有那麼多以死明志的人。
螻蟻尚且貪生,不過是為了堅持可笑的原則,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而現在,我也變成了那樣的人。
卻沒有他們那樣拼了命也要在史書上留一筆的本事。
綠蘿看著我,余光卻在瞟著那碗湯。
我理解她,那不僅僅是一碗湯。
那代表著上位者的恩賜與認同,是我們在這個世界的立身之本,是我們要瘋狂爭搶的資源。
是我們的命,也是我們的毒。
「姐姐說笑了。」
我干巴巴笑了一聲,努力替她找理由。
「再過兩天,不管我后不后悔,都是要去陪少爺的了,夫人賞的東西再好,對我來說都是浪費了,大家終歸是好了一場,姐姐替我喝了吧,日后姐姐若有造化能去服侍夫人,就是替我報了太太的恩典了。」
這是個會吃人的世界。
如果我不吃人,就只能被人吃。
綠蘿被我說服,難得沖我露出了個笑容,端起了那碗湯。
我把蒲團讓給她坐,又替她去關上靈堂的門。
就像那一次她對我做的那樣。
「姐姐不急,慢慢喝。」
按理來說,靈堂里是不能缺人的。
和尚道士要在這里連日連夜做道場,丫鬟仆婦要在這里接人伺候,燈火蠟燭紙扎都要人看著。
但為什麼晚上只剩我一個人在這里?
之前我一心為了探聽外頭的消息,完全沒有注意這本不應該存在的疏漏。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夫人根本沒信過我會撞棺的鬼話,從一開始就打算送我上路。
砒霜的藥效開始發作。
綠蘿手里的碗落在地上。
她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面目猙獰地看著我,嘶吼著讓我趕緊給她去求夫人,請大夫。
我捏著門栓的指節發青。
不會有人來的。
今晚靈堂里的動靜不管有多大,外頭的人都是聾子。
因為已經有人替我決定了我的生死。
24
綠蘿掙扎了大半個晚上。
她的口鼻中涌出大團大團的鮮血,養得細長的指甲被生生在地上摳斷。
到了最后,她已經再也發不出聲音。
血塊堵住了她的喉嚨,倒灌進肺里,她的耳朵和眼睛里流出細細的血線,順著發青的臉龐滴落在地。
她看著我,眼神中滿是難以自信。
她想不明白,我擺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如此風光,為什麼夫人還要給我送一碗毒藥。
我第一次在別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死狀。
我的背倚著門,借了好幾次力才把自己撐起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再過一個時辰,輪班的小丫頭就該「偶然」
進來了。
她會看到「我」的死狀,然后嚷得滿府都知道:
少爺身邊的青萍姑娘義烈,替少爺守靈的時候服毒自盡,陪少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