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手咬住自己的指節,把那一聲本該溢出唇齒的呼喊,硬生生咽了下去,卻仍然因為痛楚而淚盈于睫。
陸星河終于停了下來,他與我貼合得緊密,我甚至能感覺得到他于高亢之中褪下來的一點控制不住的輕微顫抖。
在一片狼藉之中,一本不屬于陸星河的書掉在了地上。
扉頁翻開,上面是一個我沒見過的名字。
周越山。
20
我曾試著問過陸星河,他是誰。
換來的是陸星河一夜的折磨。
「我的青青越來越不乖了,都開始惦記別的男人了。」
他讓我跪在床邊給他捧著顏料。
冰涼的銀針蘸著顏料,狠狠扎進我裸露的肩膀。
陸星河帶著調笑的聲音從我耳邊呼出暖風來。
「青青別動,刺歪了可不好看了。」
我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卻被他死死按在地上。
尖細的針頭密密麻麻在我肩頭勾出猩紅的輪廓。
他甚至往我嘴里死死塞了一塊巾帕。
「青青乖,不許叫。」
他的聲音依然溫柔,手下卻一點也不松勁,甚至在銀針刺進肉里時,還捏著針頭往里攪了兩攪。
「記清楚了,你是誰的奴才,誰的人,以后什麼應該問,什麼不該說,開口之前過過腦子。」
「嗯?」
他欺身而上,把我按在榻上。
我渾身被冷汗濕透,暈過去又被他掐醒。
不過他最終還是松了口。
「那個老古板啊,最喜歡的就是芙蓉花了,既然你開口問了他,那我也賞你一朵,你看我對你好不好?」
陸星河別的不行,畫藝卻是天賦,那朵芙蓉畫得栩栩如生。
每一筆,都沾著我的血。
但我也只能啞著嗓子謝恩。
「奴婢謝少爺賞。」
陸星河終于放過了我。
只是在我捧著水伺候他梳洗的時候嘀咕了一聲。
「說起來也奇怪,他素來看不上我們這些世家子,這次怎麼突然這麼好心與我說話,還說了一堆從前看錯了我的鬼話?」
我心念動了動。
周越山給陸星河的書是《莊子》。
陸星河向來不愛讀書,書房里的東西放著也不過是敷衍塞責,學里黃老之說講得少,他自然也懶怠去看。
只不過有一天我替他謄錄文章的時候,一時沒忍住,在他交上去的課業里添了一句從《逍遙游》里化出來的話。
我想,如果府中無人能幫我,那周越山可能是我的另一條路了。
21
從陸星河零零散散的描述里,周越山應該是他們太學里難得的正人君子。
只是為人太過正直,所以很看不上他們這些個憑借家世擠進來的紈绔膏粱。
我把陸星河所有的書都搜了個遍,終于在角落的箱子里,把那本印了周越山私印的《莊子》翻了出來。
侯府嫡子之死是大事,周越山能進太學,本身就表示了他身份的不一般,而他又是陸星河的同窗,于情于理都應該過來祭奠。
這本《莊子》就是我的敲門磚。
我需要弄清楚的問題還有很多。
他什麼時候來,有幾個人和他同來,我有沒有機會逮到他落單,以及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說動他來幫我。
最關鍵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
22
我又死了很多回。
被夫人賞出去兩回,賣了四次,嘗過三輪家法,被灌了一碗毒藥。
以至于最后我甚至都有些恍惚。
到底是我在不停地輪回,還是這一切只不過是我自己做的一場異常真實的夢?
面前的長明燈火光跳動,檀香在鼻端縈繞,我第一次起了心,伸手揭開了蓋在陸星河臉上的錦緞。
那個在無數個日日夜夜折磨我的男人,第一次安安靜靜躺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誕感。
陸星河雖說以折騰我為樂,但有一件事他確實沒有騙我。
在這個世道,身份是跨不過去的天塹。
我一介從人牙子手里買回來的孤女,沒有家人親戚,沒有主子庇護,沒有身份憑證,侯府外頭于他而言是天高海闊憑魚躍,于我來說卻是狼窩虎穴。
離了他,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把我拆分入腹。
不過為了弄清楚周越山是誰,長什麼模樣,我都不知道偷拿了多少回陸星河的私房,又被多少人欺騙凌辱。
我不甘心。
但卻別無他法。
「給,夫人賞的。」
綠蘿給我端了一碗紅豆湯,沒好氣地摔在我面前。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沖我摔這碗紅豆湯了。
「狐貍精。」
四個大丫頭,夫人獨獨給我賞宵夜。
她啐了我一口,尤嫌不解氣,又推了我一把。
「少爺在時就勾引少爺,現在把少爺克沒了,真是個喪門星,真不知道夫人為什麼高看你一眼。」
紅豆湯里放了很多糖,是為了掩蓋砒霜的苦。
那可真痛啊。
我倒在地上,感覺腸子絞成一團又寸寸斷裂。
綠蘿一開始是吃驚的,然后又反應過來,飛快地關死了門,又過來把我按住。
我想求綠蘿不要按著我,但她非但沒有松手,還從旁邊撈起那個我一直跪著的蒲團,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
她說什麼來著?
「反正你已經說了要陪著少爺去了,你去了我們就不用陪了,早點走也好,少爺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