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我搶在夫人發落我們四個之前嚎哭出聲。
「少爺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能報答少爺的大恩。」
「求夫人賞奴婢一個恩典,讓奴婢替少爺守完靈,奴婢愿意跟著少爺去了,絕不茍活。
頭頂一片死寂。
大概是我哭得太過于情真意切,周圍的啜泣聲似乎都被我的哭聲蓋了下去。
半晌,夫人才輕輕哼了一聲。
「你這丫頭,倒是個重情義的。」
「準了。」
被我打岔,這一輪夫人總算沒再提什麼陪不陪葬的事兒。
我們四個算是暫時保下了這條命。
12
我們四個被夫人派去給陸星河守夜。
這還是周嬤嬤開口替我們求的恩典。
沒有人認為我會跑。
我的賣身契就在侯府。
跑了,我是逃奴,是黑戶。
留下來,至少能頂著個姨娘的名頭清清白白地去死。
那是福氣。
云響不知道被周嬤嬤叫去了哪里,青蘿也趁著亂躲出去偷閑。
唱經的和尚唱得累了,被夫人請出去用齋。
整個靈堂里只剩下我給陸星河棺邊的長明燈里添香油。
手要穩,長長的木勺深進裝著香油的小桶里,舀出一勺,不能多也不能少,再舉到一個合適的高度,傾斜勺子。
清亮的燈油落入燈盤。
如豆的燈光便又亮了起來。
那個強要了我的清白,折斷我的翅膀,夜夜折騰我的男人,現在正安靜地躺在我身邊的棺材里。
我恨他。
但他現在是我最后的機會了。
葬禮只有七天。
按照我的承諾,我要在起棺的時候碰死在陸星河的棺材邊,陪他上路。
留給我的時間只有六天。
我要在這六天里,找到一個活下去的辦法。
又或許我肚子里那個我絕對不愿意見到的孩子,還是我的希望。
只不過需要我找到一個正確的方法來使用它。
13
我的手下意識撫上小腹。
那真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明明我沒有任何證據,但就有一個強烈的直覺在向我叫囂。
就在這里,就在我的身體里,還有著另外一團血肉,在呼吸,在生長,在汲取著我的生命力。
如果夫人不能接受少爺尚未娶妻就有了一個孩子。
那老爺呢?
夫人與老爺成婚多年,膝下只得了這一個獨子。
現如今陸星河陡然離世,侯府后繼無人,他們又該怎麼保住這偌大的侯府,這顯赫的爵位不落入旁支之手?
他們一定需要一個孩子。
一個不是旁支過繼的,出自他們直系骨血的,他們可以全權掌控的孩子。
指甲刺進掌心。
我扭頭看著漆黑的門口。
白慘慘的燈籠透出昏黃的光。
我需要和夫人談一談。
14
得益于我現在腦袋上扣著的忠仆帽子。
夫人身邊的丫頭直接把我領進了內室。
哪怕我在侯府熬了五年,從外院的雜使丫頭一路飛上少爺的床榻,這里也是我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夫人看上去很疲倦。
我跪下時她甚至沒有睜開眼,只是躺在貴妃榻上,讓身邊的銀瓶在替她揉額頭。
「你說你有件大事要回我,說罷。」
我欲言又止,悄悄抬頭看了玉瓶一眼。
后者心領神會,手上力道重了兩分。
夫人終于睜開眼睛。
「哦?」
她挑挑眉。
「從前人人都說星河身邊的奴才不安分,我只當是丫頭們眼熱故意傳閑話,現在看起來,空穴來風倒也有些道理?」
我的額頭碰到冰冷的地磚,發出不大不小砰的一聲。
這也是當年我被賣進來時的必修課之一。
怎樣磕頭才能既讓主子覺得你忠心,又不會讓他們覺得你失禮,同時還要保住不要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
倒不是侯府里有多體恤下人。
只不過臉面上的傷太過顯眼,傳揚出去不利于府里仁善的名頭而已。
夫人擺擺手讓銀瓶出去。
「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說簡單些。」
我的手指緊緊絞住粗白的繒布。
「夫人容秉,奴婢……」
我的牙齒咬住下唇,每一個字都在掀開我并不愿意提起,也不愿意去回憶的不堪。
「奴婢……奴婢是少爺的人。」
夫人并沒有過多的吃驚。
她甚至連一個嗯都懶得賞給我,只是等著我繼續自己往下說。
陸星河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在記憶里被無盡回放,擴大。
攪得我無比惡心。
但我必須說。
只有活下去,我才有以后。
「少爺憐惜奴婢,奴婢愿為少爺粉身碎骨,只是奴婢這幾日發覺月信為至,只怕腹中已有少爺骨血。」
夫人似乎是笑了笑。
「怎麼,你到現在還想著那個姨娘的位置,覺得你為我兒生了個香火,可以順理成章留在侯府,過你少奶奶的日子?」
她似乎是有些喟嘆。
「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安分的,一臉狐媚像,真讓人惡心。」
我重重把頭磕了下去,地上頓時沾了些暗紅的血跡。
「奴婢卑賤之軀,怎敢肖想其他,奴婢只是一心為夫人考慮。
」
「少爺已去,名聲要緊,奴婢怎能污了少爺的清譽,只是夫人與老爺成婚多年,膝下只得少爺一子,奴婢只是替夫人憂心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