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來他便不說話，卻也不松手。

這樣的對話幾乎發生在每個夜晚，直到沈川生辰的那日。

那晚夜色很沉，整個天空如同打翻了墨汁，沒有月亮。

沈明淵不在，我不可能去給沈川賀壽，便獨自坐在清涼臺的臺階上。

夜涼如水，臺階冰冷。

這世上沒什麼公平，壞事做盡，也有一群人虛情假意地為他賀壽，我娘那般無辜，到死卻連尸骨都回不去她的故鄉。

漆黑的夜空突然被數道煙火點亮，火樹銀花。

那群畜生便是那個空當潛入的清涼臺，我被拖到廊檐下才看清那幾個畜生的面容。

整張臉都潰爛了，膿包似乎隨時都會炸裂，為了讓沈明淵徹底拋棄我，祝家姐妹費了好大心思才找到這幾個得了花柳病的畜生。

那是我十幾年來第一次因為害怕渾身顫抖，沈川打我的時候我都沒那麼怕過，那一刻，我真的怕了。

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不幸都發生在我身上，我無依無靠，連想活下去都那麼難。

那一刻，我想到了自盡，我對不起娘，也等不了兄長。我知道被這些人碰過是什麼下場，會如同他們一樣在一個陰暗的角落里腐爛，生不如死地死去，直到化為一攤爛肉。

掙扎中我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那是人生中，我第一次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石頭沒有砸向那群畜生，我知道，一塊石頭砸不死所有的人，可它能砸死我自己。

石頭和我的額頭只差一指距離，就在我的生命馬上歸于沉寂的時候，沈明淵出現了。

如同幼年時，每一次我以為都要餓死的時候，他總是會皺著一張小臉捏著點心出現在窗臺。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

那群人死得很慘，沈明淵從來不是好人，暗牢里，怎麼痛苦怎麼折磨。清涼臺中，他將我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一點點為我的傷口上藥，對我，他似乎從來不會假手于人。

「沈明淵，我害怕。」

沈明淵愣怔了片刻，猛地將我抱在懷里，連聲音都在顫抖：「沈令沅，我比你還怕，你死了，我怎麼辦？」

下雨了，從滴滴答答到嘩啦嘩啦。

清涼臺外的屋檐一整夜都沒靜下來，沈明淵緊緊抱了我一夜。

第二日，他雷厲風行查出幕后主使，我想，大概如果不是祝家，沈明淵一定會將背后之人剝皮抽筋，可偏偏呢？

「沈令沅，那些人，已經死了，這件事過去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提起。」

長公主剛剛升起的那點期待啊，就在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里頃刻散去了。

20

沈明淵趕到公主府的時候，剛踏進府門，便睜大眼睛愣在原地。

公主府有人將消息送去了宮里，祝扶雙帶著一群人來了公主府，祝扶雙命人扒了長公主的衣裳意圖欺辱，公主府的廚娘想去宮中報信被發現，祝扶雙將她打得只剩下半條命……

然后，沈明淵來了。

一地尸體橫陳，祝無雙、她帶來的下人，凌亂地交疊在一起，滿地血污，暗紅的血匯聚成小河順著公主府悠悠流了出去。

我呢，渾身是血，氣喘吁吁地用刀支撐著地。

「沈明淵，有些事，永遠都不會過去，除非她死，除非我死，否則，我永遠都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

」

風吹起血腥味，我深吸一口，臉上掛著病態的笑：「沈明淵，這一次，你打算像當初包庇祝家一樣，包庇我嗎？」

沈明淵靜靜地看著我，雖然在日光下，可他的眼睛啊，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不指望他回答，將刀「咣啷」丟在地上，慢悠悠往房里走去。

21

三天，我日日坐在公主府曬太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如同我說的，只要人不死，總有人會一直計較到最后。

或許是我，或許是祝家。

「皇后和皇上大鬧了一場，祝丞相在勤政殿跪了三日，帶著百官一起撞了鐘，要皇上給個交代。皇上焦頭爛額，這三日一刻未睡。」

我懶懶閉上眼：「祝家希望沈明淵賜死我，祝丞相啊，年紀大了，有些拎不清了，他的女兒怎麼配皇家的人抵命？」

「是，皇上為此發了怒，同祝丞相有了嫌隙，皇后也失了分寸，竟帶著人闖了勤政殿，皇上本就有火氣，打了她一巴掌，將她禁足。」

「沈明淵如今羽翼未豐，不敢真的和祝丞相翻臉，兩方再膠著幾日，必然會有人做出讓步，屆時，和親將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西寺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開口：「諸國之間，和親向來是為了解決沖突，弱國給強國送去女人。可強國根本不會把弱國放在眼里，這些女人不是被折磨致死，就是屈辱地活著，公主……太委屈了。」

「委屈？西寺，你何時見過本宮活得不委屈？和親，是離開苑川唯一的法子。娘說過，霧海的女人生來執拗，但凡有一點生機拼死也要試一試。若如娘一般結局不好，本宮也認了，死了，亦是解脫。

」

西寺垂著頭不說話，許久之后慢吞吞說了一句：「我跟公主走。」

「不必。」我拒絕，「本宮早就說過，你只需給本宮傳遞消息，其他的無須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