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日幾夜,衣不解帶在床前伺候,可母親也未夸過我一句。
而現在,不過是些日常的關懷,娘親卻感懷不已。
我笑著繼續幫她擦洗:「娘,對自己的女兒,不必如此客氣。」
娘微愣,親含淚點頭。
隔了一會,她也拉住我擰帕子的手:「那你也答應娘,在爹娘面前,不必委屈自己,故作懂事。」
我眼眶一熱。
自我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他們待我無限親厚,也從不質疑阻攔我的任何行為。
可我們之間,始終缺了一種至親間的親密。
沒想到,我們十幾年分離的隔閡疏離,最終竟在這樣一個冬日晨間破解。
滿室溫馨時,忽然有學院里的孩子大喊來找我。
原來,從我們學院離開嫁人的青青,把自己丈夫給爆錘了。
回到書院,問完整件事的經過,我忍不住暢快笑了。
反問來鬧事的趙大娘:「青青做錯了什麼?」
趙大娘見我發笑,更氣得大口大口呼吸。
「她身為女子,卻對自己的男人大打出手,成何體統,你都教了姑娘們些什麼?」
可還不等我回復,青青直接大罵:
「家里豬牛羊都還沒喂,他卻喝得酩酊大醉才回來就算了。
回來后還不停地抱怨我做飯不好吃,我沒把滾燙的米湯灑他臉上就算仁慈了。」
「男人罵女人,不是天經地義嗎?」趙大娘嘴硬維護自己的兒子。
青青哼笑一聲:
「對你來說,可能正常。可如今我進了這個家,這種事是斷然不允許了。以后趙二再敢這樣在我面前裝大爺一次,我就打他一次。」
青青眉目冷冽,說到做到。
趙大娘一時也不敢說些什麼。
后來我聽說,趙二在青青的管教督促下。
每日勤勉向上,踏踏實實做生意,日子越過越好。
趙大娘親眼見了暴躁青青的甜頭,也逐漸在自己丈夫面前支棱起來。
不知道何時,古田鎮女子性格強悍的名聲已傳遍四里八方,可這些姑娘們的婚嫁命運并未因此受限。
反而,越來越多的人希望求取古田鎮的姑娘們。
我沒辦法幫一些已經定型的人生走出古田。
但我想,往后她們的孩子們,應該可以生活得更豐盈吧。
而這些正在朗朗背書的幼童們,他們的未來,應該有更多的可能吧。
8
原本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一天一天過下去。
除了我執意不嫁人,受父爹娘啰嗦些,其它的時光都細碎平靜。
可忽有一日,一人騎馬撬敲開書院大門。
「白管家?」我愣住。
自離開江府,我與白管家再未見過。
見他風塵仆仆而來,我知定有大事發生。
我腦中快速思索,卻嚇得身子一顫:「是祖母有恙?」
白管家緊緊抿著嘴點點頭:「老夫人快不行了,臨去前,想見姑娘一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家收拾行李的。
反應過來時,馬車已經駛出城外幾十里。
我焦灼難耐,強命白管家日夜兼程,終于在一個霧氣朦朧的清晨趕回江家。
曾經的父親母親高坐堂上。
我們眼神相觸,卻訥訥不能開口。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之人。
「罷了。」江老爺困倦地擺擺手,「你先去看你祖母吧,好好寬慰她一番。」
我得令,忙不迭地朝祖母院子跑去。
十五年生活地記憶自動重啟。
我輕車熟路來到祖母屋前,跪在床前向祖母道歉。
我來得太晚了。
竟讓祖母耄耋高齡,苦苦支撐等我。
「祖母,蕪兒不孝。」
祖母彎起蒼白的嘴角,伸手摸上我的頭。
以前生活艱難,為了做一個合格的伯爵府兒媳,我百般隱忍向上。
唯獨祖母,是其中真正疼我惜我之人。
幾年前離開江府時,我甚至沒來得及向祖母告別,就被人強行匆匆綁上去古田鎮的車馬。
這些年在古田的日子里,我無數次對月祈禱,遙祝祖母安康順意,卻也只能將相思深埋。
好在,我們又有相見一日。
因為我的到來,祖母的精神漸漸好起來,連帶著身子也漸漸擺脫之前的暮年之態。
因此,父親讓我先留在府中,好好服侍陪伴祖母。
父親雖然鮮少管內宅之事,可孝順之名遠揚。
我知他的冷血無情,又在意名聲。
可自己心中實在放不下祖母。
便留了下來,日日湯藥侍奉。
沒想到,卻知道了一個意外的消息——江婉沒有嫁入伯爵府。
9
據曾經服侍在我身邊的凌兒說。
江婉回來后,父親母親也苦心教養。
可功容言德,琴棋書畫,都非一日之功。
江婉參加商陽郡主的賞花宴時,一幅牡丹畫得平平無奇。
在席間與人談笑時,又性子大大咧咧地打聽了永陽伯爵府的事,還隨意加了兩句議論。
這些都傳到伯爵夫人口中。
幾日后,伯爵夫人就親自來江家。
言語之中,暗貶江婉德行有虧,江父江母教女無方。
父親母親那日便知,伯爵府這門姻緣,算是徹底失去了。
我嘆息一聲。
世間對女子本就苛刻,我謹言慎行十幾年,尚且剛剛達到伯爵府的要求。
江婉縱情恣意得日子過慣了,自是難以適應。
可在這京城,一個被伯爵府退婚的女子,以后的日子豈能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