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學辦學不易,人們對女子進學堂的接受程度又低。
我早預料到來的孩子不會太多。
「不然我去鎮上幫你多走動些人家,同他們父母講講,這樣孩子也多些。」
我搖頭,婉拒了他的好意。
人的觀念非一時能改,我亦能力有限。我只渡想學之人。
可李申并不是聽話的人。
私下他自己還是執意走訪了一些有適齡女童的人家,提出免費提供中午一頓餐食。
每讀滿一個月,孩子還可得到兩斤豬肉做獎勵。。
這些孩子本就年齡不大,在家里做不了什麼活。
如今有這樣的好事,來的孩子瞬間坐滿了爹爹準備的桌椅。
午間,看著大鐵鍋前幫孩子們盛飯的李申。
我忍不住再次思索。
「想什麼呢?」
花嫂洗完廚具拍拍我。
「我在想,李申……一直這麼古道熱腸嗎?」
「嗐!」李嫂笑嘆一聲,「那可不是。」
「當年我和吱吱爹在大雪天遇到他,他滿身是血,就快斷氣了。我本來十分害怕不敢救他,幸好吱吱爹堅持。真是救了個大好人。」
「那他和江婉的婚事是怎麼回事呢?」
「啊?這個啊……」
花嫂神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開始拐話題。
我意會。
看來也是件另有隱情的事。
學生都放學后,我單獨請花嫂留了下來。
學生數量越來越多。年齡差別也越來越大。
若都講同樣的內容,恐孩子們的接受能力不同。
可若講不同的東西,我一人分身乏術,也應付不了。
所以我想,先把一部分年紀小的孩子要學的內容,提前一天教給花嫂。
第二天再由花嫂教給孩子們。
我再額外給花嫂一份報酬,不耽誤花嫂家的生活。
「我?」花嫂滿臉詫異,「我行嗎?」
「當然!」我鼓勵她,「你有讓女兒讀書認字的意識,就已經超越了很多人。低齡孩子學的內容也并不難,你沒問題的。」
花嫂紅了臉:「其實也不是我有意識了,是吱吱經常圍在李申身邊,學了些知識,我覺得不是壞事,也沒阻攔。」
原來如此。
那看來,吱吱那天找我來問詩,也是李申讓的嘍?
6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
如今的花嫂,已經能自信地在講臺上給女娃娃們講李白的意氣風發、蘇軾的豁達樂觀。
不僅花嫂,一些年紀大的學生,也可以做我的助手,把學到的知識再講給低齡的學生。
眼看著,一個個原本稚氣野蠻的小丫頭們,漸漸變得知書達理,舉止嫻雅。
我忽然又犯了愁……
以后,他們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
我把目光瞄向李申。
幾日后,高齡女孩子們原本的課程里,加了一項新的課程:女子防身術。
我早看出來。
李申雖然憨厚勤懇,可身姿談吐,絕非一個普通的市井屠戶。
他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都不能輕易對人言。
我無心試探細節。
我只要知道,他在古田鎮是個好人。
他的身家武學,能為孩子們所用,就夠了。
「江蕪,你欠我的也太多了吧。」他瞇著眼看我。
「學生們的餐食也便算了,可同樣聘為老師,你只給花嫂酬勞,卻不給我,豈非厚此薄彼?」
我不答,反問:「江婉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他似乎也沒想到我會忽然問這個問題。
餅子卡在嗓子里,上氣不接下氣地咳起來。
「怎麼忽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我來古田鎮已經幾年,但大家好像都有意在我面前避而不談江婉。
我有點好奇,你忽然失去了滿心喜歡的未婚妻,沒有想過追回嗎?」
李申抬頭望月。
夜幕浩然無邊。
他眼中卻沒有失望之色,嘴角掛起一抹笑:
「嫁入伯爵府,遠好過嫁給一個鄉下屠戶。她有更好的前程,我怎能自私去攔。」
我暗嘆,還真是個癡情的人啊。
「你呢?」他反問,「從原本的伯爵府兒媳,到現在的豆腐西施,每天圍著一群孩童打轉,不覺得遺憾嗎?」
遺憾嗎?
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自己。
在京城時,因寫下的小楷不夠娟秀,我被母親罰跪在雪中。
雪落肩頭,足足一尺,才被允許回去。
盡管手生了凍瘡,但該練的字還是一張不能少。
每日的餐食,被嚴格限制分量,哪怕再喜歡,也不能多吃一口。
每長胖一點,都會被罰斷食一天。
每參加一場名流宴會前,我都殫精竭慮。
從衣著配飾,到問答言笑。唯恐有任何一處出了岔子,為宴會上的貴人們恥笑。
丟了江家的面子,更丟了伯爵府的姻緣。
可現在,我每天的呼吸都是自由的。
我可以隨意說笑,隨意按著自己的想法過活。
雖然衣著餐食簡樸,可相處的人都簡單純粹。
有什麼遺憾呢?
「江蕪,你這樣的心性,實在難得。」他眼中難掩驚艷。
可這話于我而言,卻算不了什麼。
不過是溺水之人尋得了一線生機,狠命抓住罷了。
不知如今的江婉,在京中生活如何?
7
天氣漸寒起了霜,娘早起磨豆腐的時候不小心滑倒,傷到了骨頭。
我凈了帕子,細細幫她擦臉、端飯。
娘親眉目含笑,感嘆自己有一個貼心的好女兒。
我忽然想起。
以前在京城時,母親有次燒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