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瓊枝回來的時候,我正出神地看著亭外,搖擺的花枝隔著重重輕紗,像極了擇人而噬的獸。
她的臉上出現很焦急的神色,看我無恙才松了一口氣。
「奴婢剛才遠遠看著廢后從這邊倉皇經過,怕娘娘出事。」ӱž
「許是看錯了吧,今日倒是未曾見她。」
我微微嘆氣:「瓊枝,起風了,回去吧。」
皇上再來鳳儀殿的時候,壽華宮有宮人來報喜。
周淑妃誕下了皇長子。
我拉著他的手真心歡喜,陛下覷著我的神色終于安下心來。
「明珠,果然還是你最好。」
我不過微征,便眼睛亮亮地恭喜他。
陛下一把攬住我,眼中的深情溢了出來:「明珠,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我心中酸澀,眼中卻落下淚來。
我只是不應。
狂暴風雨中,我們頗有幾分醉生夢死的瘋狂。
深沉的夜晚過去,他于晨曦中吻住了我的眼睛。
「明珠,我愛你。」
我眼皮微動,終是沒有睜開眼睛。
25.
我再一次見到謝英娘的時候,是在一個黃昏。
她平靜地經過我身邊,眼皮半耷著。
「宋明珠,我真討厭你!」
說完,她緩緩前行,不再回頭。
我卻在她身后極快地出了一身冷汗,蒼白著臉軟在了瓊枝的懷里。
現在的謝英娘和她上一世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瞬間勾起了我沉壓在心底的噩夢。
我曾與父親母親、與阿姐都說起過我的夢。
唯有說起死因時,我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不過是死于冷宮。」
可是,不是的。
我的死并沒有那麼簡單。
前世的謝英娘到底還是通過裴驚云知道了避子湯的真相。
明明是皇帝與姑母一起做的決定,她卻獨獨恨煞了姑母。
皇帝不想與她決裂,默許了她將姑母送去皇覺寺的決定,卻又在姑母薨逝后悔恨不已。
作為彌補,他想將我放出冷宮。
可就是他的這個決定,最終促成了我的慘死。
那也是一個黃昏,謝英娘一臉平靜地帶著幾個寺人來了冷宮。
宋家明珠深陷泥淖。
真痛啊!
那是無法宣之于口的悲切和摧凌!
我的哭喊慘叫響徹了整個后宮,又漸漸湮滅在黎明的前一刻。
而那個口口聲聲要彌補姑母的帝王,那個要補償我一個安穩余生的帝王,從頭到尾就沒有出面過。
他放任了他的皇后。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26.
姑母從不知道我恨皇帝。
她以為我只是恨裴驚云、恨著謝英娘。
可讓我真正恨到骨子里的那個人是趙瑜。
是他毫不顧及姑母的養育扶持之恩,害死了姑母,害死了我,也害了宋家。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冤枉的。
裴驚云知道,謝英娘知道,就連看似暴怒的趙瑜,他也是知情人。
可他們都不在乎。
我只是帝后堅貞愛情的試刀石。
沒人會在意我的下場。
我的意識陷入混混沌沌的夢境,在往昔苦厄中掙脫不出。
我回到了死去的那一刻。
我早已喪失了知覺,呆呆地瞥見天邊隱隱泛起的魚肚白,對著冷宮門前的一角黃袍失聲咒罵:「趙瑜!」
我仿佛聽到了他的回應,他溫柔又急切地在我耳邊說著話:「表哥在,明珠不要怕,朕在這里。」
不!
我不要他在這里!
我不要他!
可沒人能聽見我的心聲。
他還在我身邊喊瓊枝:「廢后到底對明珠做了什麼?明珠怎麼還不醒?」
他又朝宮人大喊:「太醫怎麼還沒來?快去宣!」
他好吵!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27.
不知什麼時候,我突然掙脫了身體的束縛,輕輕地飄了起來。
我的靈魂,竟然還是上一世慘死時的破敗模樣。
我安靜地飄在鳳儀殿,看著太醫們面對我的昏迷束手無策,在帝王的盛怒下高高矮矮地跪了一地。
我也看到深情的帝王在我身邊徹夜不眠,他笨拙又細心地照料著我,眼底是難掩的神傷。
姑母也來了,她幫我掖著被子:「明珠,你父親說你入宮前曾有一夢。所以,那出折子戲并不是鎮遠侯的手筆,是嗎?在你的夢里,姑母最后還是沒能護住你?」
她喃喃自問:「就連我自己也不得善終嗎?」
她走后不久,有一個年輕的太醫終于診出了我昏迷的原因。
「中毒?」
陛下的神色喜怒難辨,只垂目看著太醫:「什麼毒?」
「南疆奇毒——驚夢。」
太醫俯下身:「貴妃娘娘中毒已有月余。」
皇后被廢便是一月有余,而定國公曾鎮守南疆。
陛下臉上浮現盛怒,他冷笑著摔碎了茶盞:「謝英娘,又是你!」
他起身時,我不由自主地飄在了他身后。
他怒氣沖沖地去了椒房宮。
謝英娘身著正一品皇后大裝,正端坐在梳妝臺前梳妝。
28.
我看到陛下的神色有些恍惚,不過一瞬,他還是冷下神色。
「謝英娘,你給明珠下毒?」
謝英娘慢慢放下梳子,從鏡子里看他。
「趙瑜,我們怎麼就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呢?」
「謝英娘,我今日不想和你說這些,你把解藥給我,我對你既往不咎。」
她又開始梳自己的長發:「趙瑜,你真是深情又薄情啊!宋明珠現在是你心尖上的人了嗎?」
皇上忍不住發了火:「謝英娘,明珠對你向來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