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住我的話吧。」我朝他揮了揮手,「快走吧,再晚趕不上班車了。」
……
是啊,做生意。如果沒有記錯,到了明年,也就是 1978 年,改革開放的春天就要來了。
沿海地帶是最早受到影響的地方,丁建國去上海,一定能感受到國門開放的浪潮。
而我,也可以搗鼓搗鼓多掙錢,不用拘泥在這個小糧站了。
14.
丁建國走后,我們通過信件來往消息。
到了上海后,他女兒做了心臟手術,手術很順利。
他也在那邊找了活干,先是幫著商場搬東西卸貨,后來那邊缺電工,他又去當了臨時工。
他很努力也很勤奮,也算是在上海扎下了腳。
1978 年,中國迎來了改革開放,第二年,經商的政策徹底放開了。
我第一時間辭了職,做起了小生意。
我先是搗鼓一些批發生意,都是些床單被套、衣襪鞋子的小玩意,坐火車去鄰市的批發市場背來,再在我們鎮上擺攤賣。
剛開始風險挺多,總有一些人找我麻煩,中途還掉過幾次貨。
但時間久了,我也磨煉出來了,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本事,和工商行業的人也說得上幾句話了。
短短的三個月,我就賺得了第一桶金:整整五百塊。這個數目,可是我在糧站里將近兩年的工資。
后來我又進了一臺卡拉 OK 機放在夜市,要玩的人按次數收費。
這在全縣火爆起來,一時間排隊的人都成了長龍。但樹怕招風豬怕壯,被人以噪音影響居民給舉報了。
我靈機一動,直接將那臺機器贈送給了縣政府。縣里的辦公室主任一高興,年底還給我頒了個最美個體戶的獎狀。
我不太閑得住,經過市場調查后,又開了一家賣衣服的店鋪。
里面的衣服大多是上海進來的成衣,另外還擺了縫紉機,請了位手藝高超的老師傅現做。
我畫過好幾年花樣了,加上對前世服裝的些許記憶……畫出了不少樣式新穎的設計圖。
一時間,我的店鋪在整個縣城做出了名氣,附近幾個市的人都來我這里做衣服。
到了 81 年的時候,機緣巧合,我用很實惠的價錢買下來我們縣城鬧中取靜的一座院子。從此脫離了租房的生活。
大姨也到了高考的關鍵時候。在這個年代,女孩能讀高中的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考大學的了。
她自己特別擔憂,但我卻對她信心百倍,因為她一向是個發揮穩定的孩子。
高考成績出來那一刻,我們全家人抱頭痛哭,這崽太牛了,居然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學。
大姨看著我媽說:「你爭點氣啊,姐在上海等你。」
我媽一臉尬笑:「開什麼玩笑,你還是等老三吧。」
小舅一溜煙跑了:「不關我事。」
我幽幽嘆氣,這三個娃中,除了大姨是學霸,那兩個真的是超級大學渣。我媽勉強還能考及格,我舅經常四五十分。
算了吧,能怎麼辦?又不能扔了,基因問題嘛,忍著吧……我如此安慰自己。
15.
三年后,大姨大學畢業后繼續讀起了研究生,業余時間寫些稿子給報紙雜志,還幫著教授做點項目,生活費都不需要我給了。
她對未來極有規劃,舉手投足間滿滿的自信,早已不是當初村子里那個一臉泥巴的小姑娘了。
我媽勉強讀到高中畢業,然后聽從街道分配去了一家幼兒園。
這工作她還挺喜歡,天天和孩子打交道,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業余時間,她就幫著照看一下店鋪。
老三渣得厲害,實在讀不動,初中畢業后就去當兵了。去了軍營后被磨煉了一番,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感覺沉穩了一些。
我四十多歲了,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如果說才穿來的時候,是被饑餓與寒冷驅使著前行,可現在,我卻逐漸擔憂起命運的走向。
我改變了歷史的軌跡。
大姨沒被送走,她讀了書,去了上海。
小舅沒有病死,順順當當地長大了,當了兵。
他們倆我都不愁,無論未來有什麼樣的造化,都是白撿的,同命運搏來的。
只有我媽……她和前世的區別并不算大,工作都是一模一樣。
所以,她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呢?如果遇到的不是我爸,那還會不會有前世的我?
還有,前世的外婆是五十幾歲時死于癌癥的,所以十幾年后的我也會死嗎?
對于死亡,我很恐慌,我害怕面對瘦骨嶙峋不成人樣的自己,也害怕蝕骨的疼痛與悲涼。更害怕死后的世界。
這一天,我正看著日歷發呆時,接到了丁建國的電話。
「想不想來上海轉轉?帶你看看新時代的黃浦江。」
我拒絕了:「不想,我喜歡小鎮生活。」
「那怎麼辦?我已經讓小譚來接你了,應該就快到了。」
「反正我不去。」
我們縣城離上海不算遠,五六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但我很少去。
畢竟我已經過了那段拼命打江山的階段,如今的我,坐擁一家精品服裝店,定制的裁縫師傅都有七八個,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家里的大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小橋流水鮮花滿園子,我還專門請了廚藝高超的阿姨來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