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借錢的時候他媳婦也在,明明是一臉不高興的。
所以回去這一路上,我都在計劃如何搞錢。
在 70 年代的農村想要掙錢難如登天,土地沒有承包到戶,也不允許個體經營,想掙錢只能多掙工分。
可我只有一雙手啊,四張嘴要吃飯,別說多掙了,一直是倒欠生產隊的。
我想了很久苦無出路,但就在回村的當晚,有人送來了救命稻草。
村東頭的老嫂子上門說:「你年紀輕輕死了男人,一個人過得太苦了。我表弟是做木匠活的,死了老婆,家里只有一個兒子。要不你們一起過?」
我眼睛一亮,這聽起來不錯?
在這個年代,木匠、裁縫這些手藝人可是最最吃香的,他們不用下苦力掙工分,每月只要上交隊里一小部分錢。
農村家家戶戶過節、婚嫁都是需要做衣服、做家具的。請這些師傅來好酒好飯備著,酬勞也不少。他們可是農村的上等人呢。
就是不知道這表弟帥不帥……
老嫂子就約著表弟來了我家。
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恨不得自摳雙目。
6.
我模樣還過得去,可那男人又矮又胖,一嘴凌亂的大黃牙,眼神也特別猥瑣。
并且他一開口就是:「桂蘭,我是見過你的,我們是小學同學。我也看得上你。可是你家娃太多了……」
「啥意思?」我一臉警惕。
他咧嘴笑:「上次不是聽說你想扔一個丫頭出去嗎?我家正好有個親戚沒孩子,還有這老三干脆也一起……」
窗外,三個娃正緊張地張望著這邊。三雙清澈的眼睛里寫著對未來的恐懼。
我怒火中燒,當下就拍了桌子:「我看你在想屁吃,想扔我孩子?我扔你媽!」
他大驚,一旁的老嫂子也嚇了一跳:「張桂蘭,你胡說些什麼?中邪了?」
我拿了掃帚趕他們:「都滾遠點,少打我孩子的主意。」
那木匠表弟氣得跳腳:「不是我表姐說,你這破爛人戶我來都不會來,你們就活該餓死,死了都沒人埋!」
我咬緊后槽牙,把這對奇葩姐弟趕出了院子,順手把他們帶來的兩包糕點也甩了出去。
三個娃忐忑不安,他們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你不會真的把我們送走吧?」
我搖了搖頭。
當天晚上,我沉默如鐵,坐在床鋪上,對著油燈發了好久的呆。
后來,我想明白了。
如今政策有限,我們在泥濘里掙扎,就算我再能吃苦,債務也只會越來越多。
我走不了二婚改善命運的捷徑,就只能另辟別人不敢走的新路。
第二天,我帶著三個孩子徒步兩小時去了縣政府。
我找到辦公室,上交了我外公……也就是三個孩子的爹的全部歷史證明。
我外公生于 1932 年,13 歲那年就作為小紅軍參加了革命。解放之后回鄉當了農民,腿腳不便、家庭條件差說不上親,28 歲才娶了我外婆,生了三個娃。
兩年前,我們村里水災,淹了好多房屋。他為了救人死于非命。
但是村里沒有給任何照顧和補償,連口頭上的慰問也沒有。他們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我外婆是個老實人,從來不敢去問,去鬧。
但我不一樣,反正已經被逼上絕路了。
我把外公當紅軍的歷史證明、舊照片、返鄉證明,以及為村民殉難村里的文字公告全部上交。
另附我在生產隊入不敷出,越掙越窮的工分證據。
7.
辦公室的人面露難色:「為人民服務難免有所犧牲呀,你們先回去,我會反應上去……」
我知道這全是敷衍,出了辦公室后,我就癱坐在了縣政府門口。
我帶著三個孩子聲淚俱下:「我不要撫恤金,不要烈士家屬的稱號,我只求政府給三個孩子一條活路。」
我悲從中來,三個孩子哭天喊地,在縣政府門口哭成了一團。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哭累了,癱一會兒。號餓了,吃兩口干糧。三個孩子也是此起彼伏,哭得很有節奏。
這個年代的人老實,像我們這樣臉皮厚的,不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工作人員匆匆跑了出來:「同志,進去說吧。」
我倔強地仰起頭顱:「我不,不解決我就天天坐著,餓死在你們門口。」
他急得滿頭是汗:「求你了,進去吧,我們縣長來了。」
縣長是個面色溫和的中年男人,他看著桌上的材料,仔細詢問著我家的情況。
末了,他拿出文件,說兩年前那場災難后,我們村上交了殉難者的名單,縣里也給了一定的補償,難道我們一直沒收到這筆錢?
我搖頭,外婆無數次地說過當年的事,別說補償了,安葬費用都是自家掏的家底。
縣長說:「這事我會徹查下去,不會讓為人民犧牲的英雄受到委屈的。你先帶著孩子先回去等待結果。如果事情屬實,我們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我用力點了點頭,走出了縣政府。
回去日子并不好過,我豁出去大鬧一通的事,很快傳遍了全村,村支書氣急敗壞,來我家算賬。
「你這婦人翻天了,還跑去告狀。
你這是要給我們村抹黑!」
「我們哪里沒照顧你?找人養你的娃兒,還讓你拖欠工分,還要怎麼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