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時,我失手打死一人,得陳二五傾盡所有的庇佑,僥幸逃脫,游走他鄉,隱姓埋名于市井。
轉眼已是十年。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些事,躲不掉總是要面對的。
而有些人,總歸是要殺的。
在我腦袋挨了一拳,嗡嗡作響時,第一個想到的是我師父陳二五。
然后雙眼赤紅,出拳迅速,疾如閃電,一道殘影過后,我扭斷了那人的脖子。
倒地時,他眼睛還瞪得大大的,一臉的震驚與不甘。
我看著他笑了:「黑口的人,該下地獄,死在我手里不冤。」
第一次見我殺人,謝燁目瞪口呆過后,倒還算鎮定,很快反應過來,拉著我就要離開——
「陳七,快走。」
謝燁拉我上了那輛貨車,啟動車子,踩油門快速行駛。
我坐在副駕,握了握麻木的手:「謝燁,你們家的水越來越深了,各方牛鬼蛇神都找來了。」
「嗯,事情確實比我和我媽想象得更可怕。」
「……我會盡力,但如果真的護不住你,你也不要怪我。」
「……嗯,沒關系,不瞞你說,出發的時候我想過最壞的打算,只不過沒料到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你別自責,我也不會怪你,只是你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就成。」
「你怕死嗎?」
「怕,如果能好好活著,誰都不想死。」
這種時候,謝燁反而異常鎮定,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攥得很緊,骨節泛白:「我是個普通人,從小家境優渥,沒吃過苦沒受過累,不瞞你說,我上小學的時候打預防針還會哭,可能因為出生的時候是個早產兒,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家里所有人都寵著我,一點風吹草動的小病就要住院,我爸媽都緊張得不得了。
」
「反正我活了二十年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整天就是吃喝玩樂,我爸媽對我也沒什麼追求,我更沒什麼追求,家底子在這了,我就負責開心快樂地活著就成。」
「陳七你知道嗎,不出意外的話,我這輩子也就順風順水地這麼過下去了,可是誰能想到,我爸死了。」
他說著,陷入了沉默,我抬眸望去,謝燁側面輪廓干凈流暢,棱角分明,卻不同以往的少年放蕩,透著深沉的凜然。
他沒有再說話,我仰面靠著椅背,點了支煙,深吸一口,然后遞到他嘴邊。
二十歲的男人,還那麼年輕,看樣子是連抽煙都沒學過。
他就著我的手,狠吸了一口,然后嗆得咳嗽一聲,一邊開車一邊顫動身軀。
我笑了一聲,手放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你爸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人活著的時候,心里永遠要有一團火焰 ,這把火不能熄,一旦滅了,便是蠅營狗茍,跟死了沒區別。」
我在安慰他,謝燁自然也知道我的意思,稍稍恢復神色:「你放心,我雖然貪生,但不是小人,真到了那一步,我認。」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平安無事地躲過這次,陳七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我斜睨他一眼,吸了口煙,答非所問:「我師父活了九十歲,生平最信上古三式,他曾帶我上山找一會大六壬的大師算過命,那人說我是傷官制殺的命格,十神七殺,四柱傷官若坐不住,使傷不能駕殺,便是敗格。」
「我如今這樣,已經是敗格了,這一生勞碌辛苦,命里沒印星,也無羊刃,注定一無所有,四處漂泊。
」
「陳七,我不信命。」
謝燁微微一笑,面上有少年人常見的固執:「別拿那些糊弄我,我也聽不懂什麼羊刃牛刃,氣氛都到這了,你就告訴我一句話,如果我僥幸不死,我們能不能在一起?」
那張年輕且朝氣蓬勃的臉,眼眸深邃暗涌,令我突然遲疑了下:「謝燁,我不懂,你……」
話音未落,一個急剎車,伴隨著謝燁一聲「小心」,晃得人頭暈目眩。
待到鎮定下來,才發現前方路上停了一排的攔路虎。
被包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快一些。
不出意外,那幫人手里有家伙,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黑漆漆的槍口瞄過來,我感覺得到殺意。
謝燁將手槍遞給了我:「陳七,你自己應該逃得出去吧?回頭別忘了幫我收尸。」
我沒有接,因為我的目光落在那些圍剿我們的人之中,站在商務車旁那個身如青松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穿著西裝白襯衫,儒雅斯文的一張臉,戴著銀邊框架眼鏡,一改清冷神色,朝我們所在的貨車喊了一聲——
「阿七,是你嗎?」
原以為的故人相逢,與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樣。
我目不轉睛地對謝燁說:「七殺坐傷官還是傷官坐七殺尚且不定,你先撐住了。」
謝燁點頭,然后我很識趣地下車,舉起雙手:「別開槍,師兄,是我。」
十年未見,音容猶在。
時臻那張臉貫穿了我整個青春,是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存在。
從我到了昆城,成為陳二五的徒弟開始,除了師父,第一個主動親近的人,便是他。
那時我是面黃肌瘦的小丫頭,他是長相俊美的少年郎。
我很早之前就說過,我是個看臉的人。
自然門一干師兄弟,時臻是長相最佳,氣質最出眾的一個。
他年長我一歲,據說其身份見不得光,是京城某位知名富商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