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罕騎著馬走近了,他好像黑了一點,皮膚也粗糙了一點,額上還有一道新的疤痕,但不丑,反倒為他添了幾分英氣。
我望著他,眼眶有些濕。
他從馬上躍下,向我走來,我輕輕喚道:「叔叔。」
他沒有笑,臉色涼涼的,伸手擦了一下我的淚珠,說:「我把李重厭給你帶回來了。」
我往后看,果然瞧見一架囚車,李重厭被鎖在里面,緊閉著眼,臉色慘白。
上一次見面,我還被他鉗制,差點丟了性命,再見面,他已淪為階下囚。
沒有想象中開心,這一次他作為人質被帶回來,有很重要的用處,我不能殺他。
像是感應到一樣,他忽然睜了眼,瞧見我時,陰惻惻地笑起來,完全沒有身為階下囚的自覺,甚至還有幾分得意。
旁邊的士兵看見,氣惱地用劍柄捅了他一下,他痛苦地叫了一聲,蜷縮成一團。
李重厭機關算盡,終落得一場空,所謂輪回有數,報應不爽,我會把他交給小五,讓他試試小五的手段。
我收回目光,想同烏力罕說話,但他卻繞開我,跟皇兄請安了。
我心里陡然一空,有點慌張,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冷漠,是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回城后,皇兄為他辦了接風宴,他就坐在我旁邊,卻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冷淡得讓我害怕。
宴席結束,散場時,我終于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眼淚汪汪地問他:「叔叔,你怎麼不理我了?」
他俯視著我,狹長的眼睛里漸漸蓄了些以前不曾見過的傷心,看得我又緊張又害怕。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兩個月前宮變,你處理胡唯用的軍隊,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我一震。Ӱz
他知道了,即使宮變之事一瞞再瞞,即使他遠在邊塞,卻還是什麼都知道了。
「你養私兵,是為了對付誰呢?」
面對他的質問,我像只枯水的魚一樣,張了張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望白,你始終疑我。」
他咬著牙,眼睛短暫地濕潤了一下,隨即不再看我,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過了很久,才想起來該去找他解釋。
于是我一路跑回去,拍打房門,他不開,我就一直拍,一直喊著,叔叔,開門,外面冷。
小半個時辰過去,他終于開了門,冷冷地瞧著我。
我掉著眼淚,委委屈屈地往他懷里撲:「叔叔,你不要我了嗎?」
他伸手按住我的頭,不許我靠近,眼神很痛苦。
「望白,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我不回,除非叔叔不生氣了。」
我抬頭望著他,說:「叔叔,我只是太沒有安全感,我只是害怕有一天你會不管我,才偷偷養的私兵,絕對沒有別的想法,叔叔你信我。」
他皺著眉頭,其實早就看穿了我,卻沒有反駁,聽我不停地狡辯,眼里的難過越來越深。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失望又無奈,最終只將難過掩蓋下去,淡淡地說:「我不生氣,你長大了,我很高興。」
「真的嗎?叔叔原諒我了?」
我欣喜地擦了一把眼淚,望著他,扁著嘴說:「那抱一抱好不好?」
他掃了我一眼,松開按住我的手,就在我要進去的前一刻,砰地關上了房門。
19
我想我是真的把烏力罕給惹生氣了。
可他什麼也沒表現出來,越是冷靜,我就越是慌。
一方面是怕自己無法牽制他,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很難說清楚。
我想了許多辦法,卻怎麼也哄不好他。
三月中旬的一天,藍祁告訴我,烏力罕似乎在整頓兵馬,準備糧草,原因不明。
我真的慌了,他想做什麼?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他以前不會這樣的,是不是已經不在乎我了?
我越想越難過,于是在那天晚上,我摸進了烏力罕的房間。
他的房門鎖著,打不開,我是從窗戶翻進去的,才跳下去,就被他抓住了。
「你干什麼?」
他眉頭微蹙,輕輕咳了一下。
風寒嗎?乍暖還寒時候,最容易染風寒了。
「叔叔,你怎麼咳嗽了,夜里踢被子了?」我伸手想拍拍他胸膛,給他順一順,卻被他迅速抓住了手。
他又咳了一下,揉了揉我的手,問道:「怎麼這麼涼,冷嗎?」
他還是關心我的,我有點高興。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冷冷冷,叔叔幫我暖暖。」
他掃了我一眼,卻松開手,轉身走向桌邊:「冷就喝口熱茶,暖暖身子。」
我委委屈屈地走過去。
他視若無睹,倒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遞給我。
我坐了下來,接過茶,喝了一口,偷偷瞧他,發現他在看我,于是仰起臉,笑瞇瞇地說:「好喝。」
「白開水有什麼好喝的。」
「因為是叔叔倒的水,所以好喝。」
說完,烏力罕搖搖頭,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他笑了!他好久沒跟我笑了!
我好高興,放下茶杯,挽住他胳膊,腦袋輕輕靠在他身上。
他僵了一下,但這次沒有把我推開。
「怎麼了?」他問。
我用腦袋輕輕蹭蹭他,問他:「仗打完了,叔叔以后想做什麼?」
他沉默半晌,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抬頭望著他,說:「叔叔,我想離開京城,你陪我去好不好?」
「離開京城?」
「嗯。」
我低下頭,惆悵道:「叔叔,我好累,不想當這個長公主了,想偷偷懶,行嗎?你陪著我,我們去山好水好的地方,蓋個小院子種種花,養養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