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想都沒想就回答。
其實是真來過。
但我不想承認,在那段婚姻里,我是那麼卑微過。
江弋的緋聞鬧得滿城風雨時,我失神落魄不知道去哪兒,總想起結婚那天,便也就不知不覺養成了習慣。
難過了,坐在這里,低頭吃冒著熱氣的面。
權當眼淚是被煙霧嗆出來的。
「騙鬼。」江弋的長指輕敲著桌沿,「結婚那幾年,你沒少來。」
「你怎麼知道?」
江弋要笑不笑,不回答。
我也沒追問。
不是什麼問題都有答案,也不是什麼問題都需要答案。
我和江弋,屬于后者。
從小餐廳出來,沿著狹窄曲折的弄堂往外走。
江弋忽然說:「這里就快要拆遷了。」
他的語氣里,有些遺憾。
我想起來,這個地兒,江弋比我更加有感情。
高中時,他第一次帶我來這。
吃了兩碗面,他趁著老板娘在忙活,放下錢就走。
一沓紅色的鈔票。
「你豬啊,兩碗面給這麼多錢?」我表示不能理解。
江弋捂著我的嘴,半拉半抱把我拖走。
我才知道,老板娘有個漸凍癥的孩子,一直奔走在醫院。
后來我們常去,每每留了錢就跑。
老板娘有一次拿著錢追了我們幾條街呢。
我想,我喜歡江弋,不只是因為我向往自由,想要追這烈風。
也因為,張狂無邊際的他,是個嘴硬心軟的渾球。
「你不會,還惦記著老板娘還你錢吧?」不想氣氛傷感,我故意調侃他。
江弋瞥了我一眼,挺瞧不上我:「虧你想得出來。」
我們互相擠兌了一路,把年少時對方的糗事翻出來,無情取笑。
說著說著,江弋不著調地揶揄人:「要知道離婚了我們能這麼輕松地相處,我早就拉你去領離婚證了。
」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板路,笑了笑,沒搭腔。
到達巷口,江弋從車里,拿出包裹好的小提琴。
怕我不肯要,江弋吊兒郎當覷笑:「你的禮物我都收下了,我的你沒理由拒絕吧?」
是啊,不說離婚協議書,他連離婚證都拿了。
我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客氣。」江弋撓了撓眉,「我記得,你十五歲時說過,要帶著小提琴沖出國門,走上國際最高舞臺。」
「你還記得呢。」我笑。
年少意氣風發,不懼山高水遠,誓要讓夢想閃耀如天上月。
后來才發現,這世上,滿地都是夢想的碎片。
江弋點了煙,望著我:「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我佯裝沒領會他的話意:「江少的記性就是好。」
「那是。」江弋配合地傲嬌揚眉。
恍惚間,我們又回到了少年時。
江弋抱著手臂,指間夾著煙,良久不說話。
我看見他左手傷疤淺淺交錯,修長的無名指上,還套著婚戒。
察覺到我的目光,江弋調轉手看了眼。
「哦,婚戒。」
其實我真的不想關注這個。
就這麼看了一眼,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也不知道說什麼,索性噓聲。
江弋咬著煙,眸色專注:「我答應給你自由,可沒保證過不再追你。」
我深知不可能有任何結果,便也笑道:「你追不到。」
江弋猛吸口煙,白煙飄浮入夜色。
他狂妄也散漫:「沈槐書,我不倒,沒人敢接我的臺。」
28
嗯,江弋確實有傲的資本。
陳瑜的電話適時打來,我轉身接起,揭過江弋這個話題。
「我到了。」聲音從話筒傳來的同時,我看見不遠處路邊的車,打了幾下雙閃。
「看到了。」
把手機裝回包里,我轉向江弋。
「我有事,先走了。」
絲絲縷縷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輪廓,他只微微頷首。
我想說聲再見。
又想想,不太合適。
便在心里默默說了聲:「江弋,珍重。」
陳瑜的車不能停太久,我抱著琴小跑過去。
車開過,江弋還站在原地,一根煙燃盡,正低頭點第二根。
我收回目光,緩緩閉上眼睛。
這天晚上,我登上飛向遠方的飛機。
漫長的飛行途中,我突生興致,打開琴袋。
詫異地發現,除了琴,還有另外的東西。
一張銀行卡,一枚從佛寺求來的平安牌。
銀行卡上沒有密碼,我能猜到,但我應該永遠不會用吧。
我拿著那枚平安牌看了看。
上面四個字:平安順遂。
翻轉到背面,有兩行雕刻出來的小字。
沈槐書。
江弋。
我靜默看了一會兒,連同銀行卡放進隨身的包里。
這晚,我在萬里高空上,做了一個夢。
夢里那條熟悉的林蔭道,依舊悠長安靜。
夕陽穿過樹梢,斑駁昏昏,路的盡頭,是一片橘子海。
少年江聿規規矩矩地背著書包,而少年江弋沒個正形地把書包甩在肩上。
我向著他們的背影不斷奔跑:「你們等等我。」
江聿回過頭,溫柔淺笑:「書書,慢點跑,我等你。」
江弋頭也沒回。
等我沖到他身邊,他皺起眉嫌棄:「跑這麼快趕著去投胎?」
我委屈地向江聿告狀:「江聿哥哥,他又欺負我。」
「不要和這個幼稚鬼計較。」
我沖江弋得意地做了個鬼臉。
江弋的眉頭更皺了:「沈槐書,你白癡啊。」
他伸手拽我的辮子,我狂奔出去,他在后面死命地追。
江聿遠遠落在后面,看著我們笑。
原來縱使是年少情誼,最后也難花開并蒂。
此去遙遙萬里。
再無重逢日。
那麼, 江弋。
不必皺眉。
不必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