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這些時日,相繼有不少媒人來我家上門求親。
阿娘卻認真對阿兄說,娶親乃是人生大事,卻不是人生必事。若非遇到自己真心相悅,有能守護對方一生,專一認真的決心,便不要耽誤人家姑娘。
阿兄也很認同阿娘的話,說自己目前并無娶親之心,只想認真專研農具改造和房屋建造之業。
7
這年春,我要離開淮安縣了。
我背著阿兄送我的書匣,包袱里裝著娘為我準備的干糧,帶上我寫書賺來的銀子,踏上了我的東游之路。
臨別前,我去了一趟書局。
陳秋山靠著門框,有些惆悵道:「唉,王桂花,你多久才會回來?」
我拍了拍他的肩:「別擔心陳秋山,你桂花奶奶要寫新書了,到時候包你把書局開到京城去。」
陳秋山笑著搖了搖頭。
隨后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那荷包有些難看,上面彎彎繞繞的絲線不知繡了什麼東西。
「把這些銀子帶著,出門在外別漏財。」
他頓了頓,又對我認真道:「山高路遠,你多保重。」
我和陳秋山相識三年,這還是第一次,他這麼婆婆媽媽的。
我給陳秋山留了個口信。
若是那日留信的人再來,請告訴她,謝謝,我會親眼看見清原秀麗幽美,山河壯闊斑斕。
我先行水路,跨過迷沱江,再行陸路,沿著嘉南關之路一路向東。
夢中的東荒,就在不遠的彼岸。
我是在黑茶原認識阮炘沅的。
那時我到黑茶原已近半月了,這里位于東荒南端,白日漫長,黃沙漫漫。
我借住在一戶種黑茶的好心大娘家中,坐在黑茶原的星云臺上,抱著我的小冊子,寫東游記第三篇。
阮炘沅那時告訴我她叫黃金花。
她一襲黃衣,策馬于大漠中穿行。
行至星云臺下,她仰頭朝著我的方向呼喊。
「喂,要不要吃新鮮的赤兒果,沙漠里剛摘的。」
那時我筆下正寫道--
人間事以萬千,生平所謂,云水間。
我心中有千縷風,盼行萬里路。
阮炘沅順帶也進了我的故事篇章。
一騎黃衫入云間,玉眸彎彎笑顏來。
就這樣,我們一見如故,成為了朋友。
她說她叫黃金花。
我說我叫王桂花。
她說:「你這名字挺俗氣,但人不俗。」
我說:「你的名字很動聽,人也很美。」
她說:「你還挺有眼光。」
我說:「你也不賴。」
兩個被曬得黝黑的姑娘在落日晚霞中笑得燦爛。
后來的我們,會在草原上策馬追趕雄鷹,在雪山下的湖泊中抓魚。
還會在星空下一同飲酒作詩。
黃金花說這是她第二次來東荒了。
這里曾讓她找到了自己。
這一次,她是來這里歸還自己的。
8
東荒與中原通信艱難,往往需要好幾個月,我才能收到家里的來信。
我實時將東游記寄回給陳秋山,也不知他收到沒,反響又如何。
這天,我收到了娘的來信。
她說堂兄高中了狀元。
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我離家三年,堂兄在上京努力三年,終于中了狀元。
娘還說,她在上京城也開了一間花間酒鋪了,在上京城還挺受歡迎的,不少酒鋪紛紛模仿這種經營方法。
但他們模仿了形,卻模仿不了神。
娘說,我作的對酒詩,是獨一無二的。
阿兄作的農具改良圖,得到了圣人的嘉獎。
圣人下令,在全國進行推廣。
他如今已應詔入了皇城司的工造局。
如今我們一家還有大伯他們都搬到上京城了。
這三年多,我和黃金花結伴走遍了東荒五原。
她說她要回家了。
她度過了最自由暢快的三年,如今需得回家,承擔屬于她的責任了。
我們相識三年,我從未問她來自何處,她也從未問我去向何方。
分別前,我將阿兄給我做的書匣送給她。
她之前看見這個書匣時,很是喜歡。
還追問我能做出這麼精巧物件的人兒一定很厲害吧。
所以此刻她很驚訝地看著我:「你不是說這是你阿兄做的嗎,只給你一個人的。」
我點點頭,道:「但是我阿兄很愛我,你是我的好朋友,阿兄知道了,是不會怪我的。」
她笑了笑,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那我就收下了,好朋友。期待下次相會。」
黃金花走后,東游記的最后一篇也很快寫完了。
離家三年多,我也想阿娘她們了。
我也是時候該回家了。
我回家那日,娘,阿兄還有堂兄以及陳秋山都在城門口接我。
我奔著撲到阿娘懷里,緊緊地擁著阿娘。
陳秋山在一旁賤嗖嗖道:「這是哪兒來的黑炭姑娘?」
堂兄還是同從前一般,青衫長立,氣度溫文爾雅:「沒事,桂花妹妹生得好看。」
阿兄也在一旁幫腔:「就是,我妹妹怎樣都好看。」
我朝著陳秋山得意地笑。
真好啊,我最愛的人,都在我的身旁。
他們予以我羽翼卻從不束縛我的自由,愛我更尊重我。
娘有些心疼地摸我的臉。
「廋了,回家去,娘給你好好補補。」
夜里,我和娘擠在一張小床上,興致勃勃地給她我在東荒的奇聞趣事。
我滔滔不絕地說,阿娘只柔和地看著我笑。
那目光里,似乎藏著很深很濃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