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心臟移植不久的霍宴,臉色蒼白。
他閉了閉眼,譏諷道:「你贏了,宋念念。」
唯有白珊的眼神隱隱不甘。
祝賀聲絡繹不絕,而我只是僵硬地將頭貼近霍宴心口。
那里心跳聲平穩而虛弱。
眼淚順著臉頰,洇濕了病服。
他們以為我是在喜極而泣。
只有我知道,我的季南風再也回不來了。
霍宴恢復后的很多天,我們的關系遲遲沒有更進一步。
他欲言又止,神色暴躁地問過我好多次,「宋念念,你就沒別的對我說嗎?」
「你也別太得寸進尺了。」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的朋友袁安看不過,提議周末去海邊派對,我無法拒絕,被迫加入了他們。
那天,白珊沒來,袁安說霍宴得知白珊扇了我一巴掌后,發了好大的脾氣。
不僅和她撕破臉,還斷了白珊的娛樂圈資源。
逼她退了圈。
我轉頭看向霍宴,只見他摸摸鼻子,不自然地看著別處。
晚上,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喝了很多酒,袁安問我真心話。
「你最喜歡誰?」
袁安曾私下警告我,讓我見好就收,趁霍宴還對我有興趣,趕緊抓住才好。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答案,霍宴慵懶靠在沙發上,眼神輕蔑,神色得意。
我舔了霍宴這麼多年。
答案毋庸置疑。
而我只是沉默,直到空氣變得安靜、尷尬,
霍宴變了臉色。
最后,我終是仰起頭,笑著說。
「我愛季南風。」
這個名字猶如一場驚雷,在場的人都愣了。
季南風,霍宴的第一個心臟捐贈者。
也是霍宴一直敬愛的小舅舅。
一貫勝券在握的霍宴瞬間紅了眼。
此時,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從頭到尾,我都沒愛過霍宴。
我愛的。一直都是霍宴身體里那顆屬于季南風的心臟。
4
酒桌被掀翻,霍宴被氣紅了雙眼。
他拽起我的衣領,大力將我摜在墻上,「你他媽再說一遍!」
袁安等人嚇了一跳,忙安撫他情緒不能過于激動。
疼痛使我眼前一黑,耳邊仍是霍宴的咆哮咒罵。
「你以為你是誰?」
「你不過就是我霍宴的一條狗!」
「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小舅?」
……
霍宴心臟病又犯了,我不再像往常一樣撲上去,而是平靜地看著他犯病。
他卻死死攥住我的手,滿是恨意地瞪著我。
最終他暈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扶上救護車。
周遭很快安靜,黑暗中,我靠著墻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沉悶的暴雨傾盆而至,不遠處,是海鷗幼崽無助的哭聲。
第二天,我帶著桔梗第一次去了季南風的墓地。
霍家人注重臉面,給南風買了一整塊墓地,那里風景雅靜,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凈。
周圍擺滿花束和經久不息的燭火。
桔梗被我放在一側,我望著墓碑上那張照片,輕聲道:「我來啦,季南風。」
「這麼久才來見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這里好大,我差點就找不到你了。」
照片里,季南風穿著白襯衫,逆著光,很溫柔地笑著。
這張照片,還是我央求了好久,季南風才同意照的。
季南風很抗拒攝像頭,但我實在熱衷于記錄生活。
他是國內頂尖學府年輕有為的教授。
那天正好是周末,他穿著潔白的襯衫,穿過教學樓的林蔭,一束光落了下來。
一切都正好。
心一動,我以好好學習,考年級第一這些條件纏了他許久。
「求求啦,拜托拜托。」
他無奈答應。
那是我最滿意的一張照片。
如今卻成了我愛人的遺照。
季南風曾說,「念念,你要肆意地活。」
如果做不成花,就請做堅韌的野草,熱烈的風,溫柔的火。
可是季南風死的那天,宋念念也跟著死了。
靈魂再無歸處。
5
霍宴兩次被下病危通知書都是因為我。
霍家大怒,得罪了霍家,就意味著得罪整個京圈。
一時間,傳遍了整個學校。
貼吧,表白墻發帖如潮。
嘲諷我倒貼霍宴,舔狗翻車,罪有應得。
說霍宴好可憐,讓我放過他。
那天傍晚霍宴的媽媽,季宛瑤來找我。
我們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季宛瑤曾是一名國家舞蹈員,后來,季南風死后,她再也沒跳過舞。
從此手里常年握著一串佛珠。
季宛瑤雖穿著精致,臉色卻十分憔悴,見到我時,問我最近過得好嗎。
她苦笑著開口。
「我們最近很不好,自從心臟移植后,阿宴頻繁往醫院跑,我和他爸爸總是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阿宴從小最仰慕的就是他的小舅舅,南風的死是意外,他的痛苦不比你少,你愛南風,能不能也愛屋及烏,放過我阿宴呢?」
「南風死了,就算心臟給了阿宴,阿宴就是阿宴,永遠成不了南風。」
杯柄斷裂,破碎的玻璃劃破我的手背,血珠涌了出來。
季宛瑤用手帕幫我止住血,聲音顫抖著,「念念,看在我們收養你這麼多年的份上,放過阿宴吧。」
「也放過你自己。」
難以言述的悲傷洶涌而來,都在說放過。
那麼季南風呢,誰又來放過他?
他還那麼年輕,本該熱烈地活,一直在他的領域發光發亮。
就連死后,也得不到一具全尸。
我從不大度,我就是自私,我誰都不愛,我只愛季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