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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阿瑤的姑娘扮做了送膳的小丫鬟。
她與我說,顧景行已經獲取了皇帝的信任,只要攻破邊塞的最后一座城池,便能得到完整兵符,調動天下兵馬。
邊塞的最后一座城池,是月國。
阿瑤附在我耳側,聲音細不可聞:「將軍說,攻下月國之時,公主的三個愿望皆可成真。」
冬天的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大齊與月國開戰了。
即便月國將士熟悉邊塞地形,也抵抗不住人數龐大訓練有素的大齊軍隊。
當月國的貴族開始慌亂之時,顧家軍早已兵臨城下,他們點燃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他們行進時的步伐,大地也為之顫抖。
賀蘭皓這些年天天燃著我調的香,毒氣深入五臟六腑,幾乎是強弩之末。
他打不贏這場仗的。
我被賀蘭皓帶上城樓的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
陰沉沉的天氣里,隔著千萬人,我一眼就看見了顧景行。
雄駿的烈馬上,少年將軍昂然端坐,鎧甲上的血混著雪,英俊的眉眼里藏著兵戈錚然,整個人都散發著凜冽殺氣。
賀蘭皓將刀橫在我脖頸上,他癲狂地大笑。
「顧景行,你們的大齊公主在我手上。」
「若不退兵,我立刻殺了她。」
兩軍相交,如今卻幾乎寂靜得能聽見大雁飛過的輕響。
顧景行神情冰冷,眼里晦暗不明。
賀蘭皓手里的刀在我脖頸輕輕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他冷笑著:「我手上的刀不穩,顧將軍可要選快一點呀。」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大齊的戰士們都催著他們的將軍下令。
一個和親公主,與一座勢在必得的城池。
連黃毛小兒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沒有人相信,一向用兵如神,戰無不勝的少年將軍會選擇一位被放棄的公主。
可我信他。
15
我用藏在衣袖里的小刀劃破了賀蘭皓的手。
然后我掙脫了他,站上了城樓最高的地方。寒風凜冽,我紅色的裙擺在風里翻飛,獵獵作響。
顧景行說過,攻下月國之時,我的三個愿望皆可成真。
烏云散去,天空倏忽明亮起來,大雪紛飛,飄飄揚揚。
我張開手,像是一只輕飄飄的蝶,從城樓一躍而下。
我看見我的小將軍仿佛瘋了一樣,跌跌撞撞地下了馬,想跑過來接住我。
真想跌進他的懷里呀。
我閉上了眼睛,于是少年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來了。」顧景行在一片花影里對我伸出手。
我笑著撲進他的懷里。
「我來接小公主回家了。」少年彎下腰將我抱起,向著遠方走去。
我們穿過一片又一片凜冽的風雪。
輕風拂過,花落如雨。
我抬起頭,像當年一樣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輕輕蹭了蹭。
我會穿著嫁衣落在他的懷里,永永遠遠地沉睡于此。
我再也不會醒來。Ӱƶ
誰也不能再將我們分開。
15
我回宮后的第四天,見到了我的父皇。
偌大的天牢里,隔著層層鐵欄,他滿頭白發,衣衫襤褸。
他雙手雙腳皆被鐵鏈所縛,瑟瑟發抖地泡在滿池冰水里。
我看見有無數可怕的蛇在水池里游動,慢慢爬上他的身體,一口口啃食他早就腐爛的傷口。
顧景行一步步踏進監牢,站在了皇帝的面前。
他問:「住了那麼久,先帝可還習慣?」
皇帝聽見他聲音時便睜開了眼睛,像一匹餓狼一樣向他撲過去。
鐵鏈瞬時直直地將他束縛在原地,可他仍是不管不顧地向前,他渾濁的雙眼里燃著仇恨的光,幾乎要將顧景行燃盡。
他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用盡所有骯臟的詞匯,想要將所有惡毒的刑罰都加諸在他身上。
「狼子野心的東西!你不會有好下場!你會有報應的!」
「你和燕婉那個野種一樣,你們都該死!」
「你毀了我大齊燕氏,你不得好死!」
面對幾乎癲狂的皇帝,顧景行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居高臨下地站在階梯上,猶如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困獸。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腕上的紅繩:「朕確實會死,不過是坐擁無邊江山,壽終正寢。」
他輕輕笑了一下,眉眼冷然:「您說,燕瓊若是知道我把您關在這,會不會為您報仇呀?」
皇帝嘶啞地冷笑,他瞪著眼睛,像是在做最后的掙扎。
「我燕氏兒女必會復興大齊!」
他滿懷仇恨的眼睛緊緊盯著顧景行:「逆賊!你不得好死!」
顧景行撫掌,好像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您還不知道吧?」他說,「燕景和燕瓊都死了。」
「朕親手殺的。」
「那日兵臨城下,大軍壓境。」
「燕瓊長發遮面,嘴中塞糠。她被綁在城樓之上,數萬顧家軍齊齊拉弓向她射去,你的昭德公主萬箭穿心,幾乎不成人樣。」
「燕景被拉去了戰場上,千萬只汗血寶馬活生生踩踏過他的身體,雖然連尸體都找不全,不過朕還是撿了他的頭顱去喂狗。」
「你們燕氏皇族,早在國破那天就全部死得干干凈凈。」
「一個不留。」
在皇帝嘶吼著「不可能」的絕望哭聲里,顧景行踏出了這座監牢。
臨走前,他又回眸看了一眼皇帝狀若瘋癲的樣子,風輕云淡地笑了笑:「朕不會殺你,你會長長久久,長命百歲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