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上了我娘,力排眾議迎她入了后宮。
我爹被皇帝灌了瘋藥,瘋癲幾年死后被扔進了萬獸園;
我,皇子公主口中的野種,被送到鄰國和親,娘知道后終于服毒自盡。
我們一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皇族燕氏害我家破人亡,不滅九族無法平我怨憤!
1
宮人們說,顧景行不敢見我。
因為他亡了我的國,親手滅了我九族。
城破的那一天,他沒有傷害任何百姓。
卻在火燒皇宮之前,下了一道旨意。
凡是燕氏皇族一律處死,格殺勿論。
死得最慘的是我的長兄,千百只馬蹄踩過他的骨血,連尸體都找不回來。
最狼狽的是我的長姐,她被掛在城樓之上,萬箭穿心。死時嘴中塞糠,長發遮面,毫無生前大齊第一美人的模樣。
我沒見到我的父皇,但我想,他的死樣應該也不會好看。
畢竟,我最恨的人,其實是他。
2
皇帝喜歡我娘親,他說我娘是他心上的白月光。
所以愿意頂著萬人非議,迎我娘親進宮,封為元妃。
我見他第一眼時,他看了我許久,然后蹲下身拍了拍我的臉。
「還好,你長得更像朕的元妃。」
他的手指從我臉龐滑過,冰涼的觸感,像是一條滑膩膩的蛇。
我恨他。
恨他身居高位,仗著權勢便掌管他人愛恨,讓我親人離散,令我父母分離。
他得到了我娘,卻又無法保護她。
我至今都記得,娘親進宮的第一天,她就被皇后以「不懂規矩」的罪名罰跪在冰天雪地里。
皇帝那些后妃神色嘲諷,好像看見了什麼臟東西。
「聽說是主動爬上龍床求庇護的呢。
」
「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狐媚東西。」
「怎麼還帶著一個野種進宮呀,真不嫌丟人哪。」
我牽著她的手與她跪在一起,她的手冰涼冰涼的,就像那天的雪一樣冷。
我忽然很想回到從前。
小時候的冬天,父親下了朝頂著風雪回府時,總會先拿出捂在懷里的糕點小吃,有時是摻了蜜豆的紅糖饅頭,有時是香甜的桂花糕。
我坐在旁邊吃,父親與娘親便笑著看我,屋里燒著地龍,暖烘烘的,我幾乎就要這樣睡過去。
如果父親還在,絕不會舍得讓娘親受這樣的委屈。
3
皇宮里的人都討厭我。
他們說我是「野種」。
其中有個叫燕景的,欺負我時下手最狠。
他是皇帝捧在心尖上的太子,與我云泥之別。
燕景在我頭上放著果子,然后讓他千嬌萬寵的妹妹對著我射箭。
她會故意射亂我的頭發,我的衣裳,甚至射傷我的胳膊手臂。
燕景對她說:「死了就死了,不過是個野種。」
他還會把我的頭摁在水里,說我和我娘都一樣下賤。
我頂著滿身滿臉的臟水坐在地上,看著他們高傲的面容。
我和娘親爹爹明明可以圓滿一生的。
我們究竟哪里下賤了。
我揉了揉眼睛,把眼淚融在臟兮兮的手背上。
后來我長大了,可折辱我的手段又多了。
宮宴上,皇后當著滿堂賓客的面,要我獻舞助興。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聽聞元妃昔日一舞動天下,想來她的女兒也毫不遜色。」
我不想理她,娘親卻拽著我。
她說她愿代我獻舞一曲。
滿座譏笑里,她衣袖翻飛,裙擺蹁躚,發上的步搖舞動起來有清脆的響。
從前在我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桃花樹。
花開的時候,爹爹在樹下撫琴奏樂,娘親便會跟著跳上一曲。
桃花謝了,娘親就用花瓣做鮮花餅,加了糖擺上桌,好看又好吃。
皇帝羨慕那里有我娘親和別人的回憶。
于是他把我家的宅子燒得干干凈凈,連一片瓦都沒有留下。
4
我回宮后的第三天,見到了顧景行。
從前鮮衣怒馬的小將軍坐在大殿之上,龍袍加身,眉眼清冷。
看慣了他穿盔甲的模樣,如今倏忽又重逢,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我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卻理都不理我。
上一次見他時,我是代替長姐遠嫁的公主。
他是護送我一路西行的小將軍。
大漠黃沙里,他送了我一程又一程。
即將跨過長河到達月國的那個晚上,顧景行在我營帳外守了一夜。
見到我時,他紅了眼眶。
以前娘親總說,想家的時候就抬頭看看,不論身在何地,我與他們永遠望著同一輪月亮。
可惜今夜無風無月,星河高懸。
我輕聲說:「我見到爹爹了。」
我靠在顧景行肩上,很慢很慢地講話:「原來他沒有死,只是被灌了傻藥,變得癡癡呆呆,說話也顛來倒去。」
「他不記得我是誰,可我走的時候,他好像又明白了一些,他死死拉著我的手,怎麼都舍不得放開。」我倏忽落下一滴淚來,「就像我娘被強帶進宮那天一樣。」
那時,皇帝親自來我家接人,他看娘親的眼神如珠如寶。
爹爹將她護在身后,即便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沒有后退一步。
娘親的眼淚一滴滴砸在地上,美人落淚更是梨花帶雨,我看見她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抽離了爹爹的掌心,爹爹徒勞地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了一地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