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親眼看見成親夜蕭冶和齊飛燕抱在一起,他們那麼熱烈地親吻。
9
次日,蕭冶又端了那琥珀色的涼茶過來。
我不肯喝。
「蕭冶,三年前你也是這麼逼我的。」
「我不招,你就讓人給我灌黃金圣水。黃金圣水是你們撒的尿。還用烙鐵。」
「烙鐵烙在皮膚上會嗞嗞地響……」
我說著,扯開衣領。
鎖骨下方有一塊猙獰的疤。
我仿佛又看見蕭冶拿著烙鐵,舉在我面前。
烙鐵滾燙,烘得我的臉頰發燙。
汗一滴一滴滑落,滾入淋漓的傷口,生生地疼。
他瞪著眼,咬牙切齒地說:「說!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們的戰略戰術的,誰是內奸?!」
「若不說……」他冷笑著指指他身后的部將們,臉色陰沉得像惡魔,「就讓他們好好教教你!」
跟此時拿著勺子想要喂我涼茶的溫聲細語、眉眼溫順的蕭冶,截然不同。
他將涼茶放在矮幾上,從屋外端了一只火爐來。
炭火燃得很旺。
一支烙鐵被燒得通紅。
他撩起衣袖,小臂上有兩處傷疤。
一處痂已經落了,生出猙獰的粉色新肉。
一處尚且結著痂,看起來是新傷。
他拿起烙鐵,「嗞——」的一聲貼在了尚且完好的肌膚上。
額上立馬便布上密密層層的汗珠。
他唇色蒼白,嘴唇止不住地微顫,聲音變了調:「阿離,不能將你從深潭里拽出來,我就陪著你。」
「現在,你報仇了,開心嗎?」
我不開心。
三年前,他各種用刑也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機密。
他竟將我扔進了軍營里,自己帶頭折辱了我。
他的那幫將士們,排著隊,自他之后,一個一個,笑得那麼猖狂又惡心,將我碾進了無間地獄。
為了摧毀我軍的軍心,在各種折磨之后,他將衣不蔽體的我吊在了城墻上,大肆嘲諷,極盡貶低。
「堂堂大夏國,竟然需要一名女子守衛,你們大夏是沒人了嗎?!」
「瞧瞧!這就是你們大夏的守護神!在我北蒙將士們身下求歡的將軍!」
「和你們整個國家一樣,媚顏卑膝,哀哀求饒!」
10
我沒有喝那碗涼茶,也沒有吃他拿來的點心。
現在我看到食物,越來越覺得惡心。
那日我什麼也沒吃。
晚上,齊飛燕來了。
她指著我的臉:「都是你,夫君才受了傷!」
「你為什麼要逼他燙傷自己?!你這個害人精,為什麼不早點死?!」
似乎所有的人,都希望我早點死去。
我太累了。
晚上不知是不是做了個夢。
我看見我娘在我小的時候拿著藤條抽打我的小腿。
「你為什麼是個女娃?什麼都做不好!你怎麼這麼沒用?!」
「你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我爹是兵部尚書,一直想要個兒子繼承他的衣缽。
幾個姨娘都生了兒子,我娘卻生了我。
她恨我,卻又將我偽裝成男孩,從小苛刻地教育,動輒打罵。
有一次,我吃飯時打破了一個碗,她便拽著我的頭發,將我摁進了水盆里。
那窒息到快要暈厥的感覺,此后便數次出現在我的夢中。
我好怕自己稍稍做錯一點什麼,就被她打死。
后來,我做了將軍,她才稍稍對我和顏悅色了些。
我上戰場前,她警告我:「你是個女兒家,去了軍營那種地方,別丟了我們慕容家的臉!」
我被吊在城墻上的事傳開,丟盡了慕容氏的臉。
當我被蕭冶帶回上京后,她沒來看過我一眼。
當初,綠荷去找過她,求她來看看我。
回來后,綠荷抱著我的膝蓋,哭著說:「夫人……夫人身體不好,等她好了,她會來見您的。」
其實,我知道,綠荷去找我娘的時候,我娘說的是:「我沒她那樣的女兒,不要臉!」
「讓我去看她,她是想逼死我嗎?!」
「她就是死了,也不干我的事!要死,早點死!別來煩我!」
她的話,坊肆里早就傳遍了。
我又怎麼會聽不到呢?
11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躺在床上,全身都疼,一動就疼。
也不知過了多久,郎中似乎來了好些個。
他們的聲音嗡嗡的,遙遠得聽不大真切:「肝氣郁結,怕是藥石無醫了。」
「得打開王妃的心結。」
我努力想要看清站在床前的人,可是,他們面目實在太模糊。
蕭冶抱緊了我:「阿離,我們去殺人,現在就去殺人,好嗎?」
殺人太累了。
我不想殺了。
我連話也不想說了。
太累了。
幾天后,蕭冶真的在我面前殺了一個男人。
男人看起來很驚恐,跪倒在我床前不斷地哀求饒命。
他重復了好幾遍,我才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王妃饒命,我禽獸不如。我錯了!我不該參與到那件事中去。」
最近我的腦袋有些木木的,別人說什麼總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身邊譏諷我的話,我卻十分敏感,又能聽得清清楚楚。
那人左右開弓,扇著自己耳光,扇得臉高高地腫起,嘴角掛著血絲。
蕭冶一劍刺入他心窩,他瞪大了雙眼,直直地朝后倒了下去。
我看著這一切,無悲無喜。
只是覺得那男人有些眼熟,努力想要想起來,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里見到過他。
晚上依舊是吃不下東西,喝了一點水便繼續躺在床上。
蕭冶坐在我床沿上,握緊我的手,憂心忡忡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