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歲,畢業季。
我被保研到京大醫學系。
向助理帶著妻子來為我祝賀。
他們手里捧一大束漂亮的向日葵。
「當初怎麼也想不到,這麼愛哭的小姑娘竟然膽子大到學醫,要是老板知道的話……」
他戛然而止。
我笑著把話續上:「他要是知道了,我高低得給他扎兩針。」
兩人都被我逗笑了。
送走向助理后,我抱著向日葵在長椅邊坐下。
陸淮,我要去讀研了。
研究方向是癌細胞與靶向作用。
如果你還活著該多好。
說不定真有機會被我扎兩針。
日子很忙,但是每當聽到世界各國對癌癥的最新研究成果時,我又覺得好像一切都值得。
看到病房里那些形容枯槁的病人,我總能突然想到陸淮。
然后,我成了科室里最愛哭的住院醫師。
獨來獨往,一心撲在醫學上。
發現主任和護士長有意給我介紹對象后,我把從十元精品店買來的鉆戒戴上。
「陸醫生有男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
我笑笑:「高中時候。」
「我們怎麼從來沒見過呀?」
我緩緩轉動著戒指:
「他忙著裝修新家。」
漸漸地,大家也都知道了我有神秘男友的事。
很偶然的一次機會,我協助主任修改最新學術論文。
手邊的電腦壞了,論文急著發給主任。
我不得不打開那臺筆記本。
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它擺在枕頭邊從未打開。
我總覺得,每打開一次,屬于陸淮的氣息便會散去一點。
很久不用的筆記本有些卡頓,打開 word 時,我習慣性想要新建文檔,目光忽然瞥到了左上角。
是否恢復以下未保存文檔。
一列陌生的文件里,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給月月的最后一封信】。
心臟猛地收縮,握著鼠標的掌心出汗。
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好像并不像向助理說得那麼勇敢。
我敢拿手術刀,卻不敢看一封幾年前的信件。
「陸葵,你論文修改好了嗎,主任剛剛都在群里催了?」
同事突然推門而入,我的手一抖,下意識點擊了「文檔恢復」。
滿屏的字仿佛在呼吸,掠奪了我周圍所有的空氣。
【給月月的最后一封信】。
【這應該是我最后能為你留下的東西了。
很抱歉,讓 17 歲的月月背負 20 歲程月的苦難,很抱歉,讓你對我失望、虧欠。
其實,你從來不必因為不知情的過去對我感到歉疚。
我知道月月是什麼樣的姑娘。
我永遠堅定不移地相信著你。
我替你報了仇。
可是看到你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聽到醫生宣告你腦死亡后,除了恨你,我好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我知道要救活腦死亡患者是現代醫學幾乎無法完成的事,可只要有一絲希望呢。
我想要你醒過來。
不計一切代價。
直到 17 歲的你出現。
健康的、充滿生機的你。
那時候我很痛苦,為什麼你現在出現在我面前。
偏偏是在我不久于人世的時候。
我沒有機會教 17 歲的程月重新長大了。
或許在醫生宣告你腦死亡的那一個夜晚,我就已經失去了你。
你現在是陸葵,只能是陸葵。
一個沒有受過傷,未來擁有無限可能的陸葵。
無論是男朋友還是叔叔陸淮,都應該死在你的記憶里。
如果忘不掉, 那就嘗試去恨吧。
仇恨是一種力量。
總會長大的,然后你會發現,陸淮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和他相擁的歲月也只是一段不值一提、可有可無的記憶。
向陽而生吧, 月月。】
我抱著電腦嚎啕大哭。
八年前, 我沒有收到這封信。
同事驚訝地問我出了什麼事, 我渾然不顧, 顫抖著手撥通向助理的電話:
「信……陸淮有給我寫一封信是不是?」
電話那頭頓了很久。
「是,老板最后那段時間的確寫過一封信,說讓我在他走后打印出來交到你手上。」
「為什麼沒有給我 ?」
「老板最后并沒有把信發給我。」
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最后長嘆了口氣:
「老板說,將死之人, 沒有必要再留下任何東西供人追憶。」
陸淮不僅騙我,他還很殘忍。
殘忍到連讓我想念他的權利都不留下。
向助理的聲音從聽筒里飄出來。
「陸葵小姐, 老板哪怕是生命最后都在想拼盡全力保護你, 請你不要怪他。」
我怎麼會怪他呢?
八年時間,陸淮。
你是不是曾經也這樣想念我?
明明所有人都說我害得你一無所有。
如果你愿意相信,是不是就不會過得這麼苦了?
我抱著筆記本哭得撕心裂肺。
空氣稀薄,視線模糊,像是分割的空間忽然扭曲交疊到了一起, 將胸腔不斷壓縮再壓縮。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 我聽見一道耳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就是你想看的十年后的世界,你會死,你愛著的人也會死。】
【想救他嗎, 想重啟你的人生嗎?】
【綁定系統,修復快穿世界 bug, 一切都有機會改寫,決定好了嗎?】
我忽然想起了為何會覺得這道聲音耳熟。
十七歲時,我在夢中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它說:【想看看你十年后的人生嗎?】
筆記本摔碎, 我從椅子上滑落。
眼前的一切歸于黑暗。
……
「我選擇,綁定。」
-完-
一梨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