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了。
安靜中,趙懷撒鹽的聲音都有些突兀。
他在他爸發現之前,絲滑地背過身去。
「不記得了。」他媽說。
「你不要總打斷我們,你沒開過公司,當然不明白日理萬機有多忙,哪有空記些瑣碎的小事。有趣的事?有什麼意義嗎?你問了半天,你難道記得?」他爸微怒。
「我記得啊。」我點點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說道:
「他走路時,有時會沿著磚縫走,遇到紅色的磚塊,就跨過去,我覺得很有趣。
「他喜歡一邊工作一邊吃飯,有時隔了很久才能意識到自己嘴角沾了醬汁,這種細小尷尬瞬間,他會閉一下眼睛,就像是偷偷催眠自己別人看不到一樣,我覺得很有趣。
「他開心的時候,打字的速度會變快。不開心的時候,會一個人獨處,然后偷偷做眼保健操,我覺得很有趣。」
我越說,越覺得心口發悶。
有點為趙懷難過。
為什麼,他的父母都不記得了呢,明明連我這個半生不熟的合同交易人,都記得這麼清楚。
「我......」
15
我喜歡趙懷。
16
我看著他們。
我不敢說,因為趙懷還在這。
我只能看著心虛失措的他們,一遍又一遍堅持道:「我記得,因為我覺得他很有趣,他非常好。」
忽然,「當」的一聲。
叉子掉落在地上。
我們齊齊扭頭。
趙懷正半跪在地上,撿掉落的餐具。
他手指有點顫抖。
叉子撿了很久。
「趙懷?」我小聲詢問。
趙懷抬頭,依舊是一臉笑。
「抱歉,我剛才走了下神。」
他沉默地站在我的身后。
我以為他在醞釀什麼綠茶大計。
可等我們快吃完,他都沒有吭聲。
我忍不住往后望了望。
我猛然驚呆了。
趙懷的臉,第一次這麼紅。
紅到耳根,紅到脖子。
他正低著頭,用力捂住臉,瞳孔瘋狂地震。
似乎有什麼瘋狂的東西一股腦在他的思緒中翻涌,復現。
他顫抖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極為復雜。
心虛,愧疚,不可置信。
激動,羞愧,悔不當初。
融合在一起,我從他臉上看出了三個字:
「我靠啊。」
17
「你......想起來什麼了嗎?」我試探地問道。
他的父母齊齊抬頭。
「沒有!」他飛快回答,頓了頓,又綠茶笑道,「夫人,你讓我想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這次的綠茶笑,非常僵硬生澀。
就像是把一個不會跳舞的人強行推到千人觀看的演唱會大舞臺上,讓他跳舞扭腰似的。
「哦......」
果然,這一次,也行不通嗎?
我捏了捏手機,想給醫生打個電話。
父母,朋友,都找過了。
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呢?
我看了看趙懷的父母。
他們嘆了口氣,他爸搖頭道:
「病情好轉的時候,就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吧。集團那邊一直以為他病重,還在醫院。可日子久了,總會被人發現,要是別人知道趙家的孩子成了一個瘋子,我真的晚節不保,那些眼紅嫉妒的人可就得意,反要來壓我一頭了。
「丟臉,丟臉啊。」
趙懷微笑地看著他們。
我第一次覺得,他不恢復記憶也有好處。
如果他現在是之前的趙總,聽到父母這些話,該有多難過。
趙懷的父母走時。
我和趙懷去送他們。
趙懷鞠了一躬,順嘴說:「爸媽慢走。」
我們都愣了。
他仰起頭,云淡風輕道:「學夫人學慣了,說岔了。」
他一邊說,一邊給我一個 wink。
氣得他媽又「啊」了一聲。
原來如此。
我默默看他,恍然大悟——他剛才不說話是一直在憋大招啊。
這招放在趙懷的劇本里,就該叫作替身在正主父母面前,公然挑釁秀恩愛。
狗血,甚狗血。
刺激,甚刺激。
我搖了下腦袋。
啊!我也被趙懷給污化了!
18
當晚。
我想了許久,做了一個決定。
吃過晚餐后,我別扭地戳戳趙懷。
「趙管家,來我房間,我想教你些東西。」
趙懷木著臉看著我,手中的盤子叮里咣當落了下去。
他同手同腳地跟著我。
然后被桌布絆著摔了一跤。
有點奇怪。
若要放在昨天。
我猜我話還沒說出口,某人就從窗子里鉆進來,滿臉風情地說要給我栽花了。
他抿著嘴,跟著我走進房間。
「夫人。」
「會用電腦辦公嗎?」我輕聲道。
「什麼?」他忽然頓住。
因為,我已經帶著他的手,摸到了鼠標。
我教他如何用 U 盤拷貝東西。
一切結束后。
我低聲沖他說:「趙懷,你就是趙總。」
他僵了一下。
我盯著他。
這就是我做的決定。
我親手結束這場情緣,我親自去強迫他回憶起所有。
他不該只是一個園丁,或者管家。
他是趙懷,是光明璀璨,應該在商界搏斗的趙總。
作為私心,我只是想給自己留下一夜的美好。
「你在說什麼呢,趙總不是病重嗎?」他撇過頭,小聲說。
「你出了車禍,失憶后以為自己是趙家園丁。」我說。
「我和你是合同協議的婚姻,我幫你做推辭其他婚約的擋箭牌,你幫我償還借款,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咬牙,硬聲說:
「趙懷,其實,你不喜歡我。我們,沒有什麼關系的。
「對不起,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公司的事情,我會協助你慢慢上手,所以即便你永遠恢復不了記憶,你也不要再做趙家的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