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覺笑了,「她總和我說,安安要多讀書,走得遠遠的,自由自在生活。」
那個老太太用她佝僂的身軀,托起我殘破不堪的人生。
我在這片廢墟里,如她所愿,努力地,頑強地重建自己的人生。
已經走得很遠,也獲得了自由。
只可惜呀……
我就想啊,這世界能量守恒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有些人生來就注定不會擁有一些東西。
若妄圖逆天改命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必定會用其他東西代償。
而我,是用生命。
我短暫悵然,很快便輕舒了一口氣。
這些時日,我早已有了向命運妥協的釋懷。
不知不覺說到這,我不好意思地垂眸,「扯遠了。」
若無其事地把情緒斂去,我輕松的把話題拉到最初。
「一直都覺得,就算現在我擁有再多的泰迪熊,可都已經不是當初那一個了。」
小時候,我丟了一只破舊的泰迪熊,難過了很久。
后來我長大了,擁有很多很多只無比漂亮的,仍難填補心中的空隙。
夜晚靜謐無聲,有風從沒關嚴的窗溜進去,吹呀吹。
江凜半垂著眼瞼,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劃過釉色茶盞,良久沉默。
他眼窩深,燈影綽綽打出深深的陰影,瞧著憊懶又寡淡。
我后知后覺有些難為情的忐忑。
其實這些成長瑣事,我心思過分細膩,常情感如海嘯。
可于旁人而言,這或許都是無關痛癢的,很難感同身受。
江凜多半也會覺得我矯情吧。
「時間不早了。」我委婉地出聲。
「哦。」江凜如夢初醒般抬眸。
不知道他剛才在想什麼,竟出神了。
我想,他大抵是真的覺得我說的那些索然無味,所以分神了。
是啊,理應如此的。
江凜走到門口,忽然停頓腳步。
我也忙停下來。
一步之遙,我看著他的背影,鼻息間縈繞過他身上混著煙草的淡淡冷香,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江凜在這時回頭。
四目相對。
走廊的感應燈在他身后亮了又暗,我聽見自己胸腔里響起不明的震蕩。
江凜意味不明問:「如果還是當初呢?」
11
人已經走了,我呆呆站在原地。
江凜的那句「如果還是當初呢」總覺得話只說了半截。
讓我猜?
我努力地想啊想,腦袋都想破了,也沒答案。
這些年,我極少會被什麼人事困擾。
偶爾夜深人靜想起江凜,也只敢偷偷地,短暫地,從不敢過多惦念。
今晚,我卻輾轉反側怎麼也沒辦法平靜。
在暗夜里踽踽獨行的人,有一天突然見到了光,難免心生妄念。
大半夜,我爬起來給易夢敲了個視頻通話。
她接得很慢,應該是剛從浴室出來,長發半濕,臉上還有未褪的紅暈。
我嗅到不尋常的味兒,揶揄道:「有男人在?」
「沒有。」她偏著臉點了一根煙。
輕吐出一口薄煙,她瞇了瞇眼,「倒是你,想男人睡不著?」
這人怪壞的,凈會取笑人。
而且總能一針見血點破人的心事。
我也不矯情,直接把今晚見了江凜的事簡單和她說了。
問她:「你說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真不知道?」易夢咬著煙笑。
「知道我還來問你啊?」
「小呆瓜。」她輕輕哼起來,「如果我還是當初,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心頭一震,馬上搖頭,「怎麼可能呢?不會的。」
江凜喜歡我?
這過于荒謬。
說句心酸的話,這是我做夢都不曾敢有過的。
易夢又笑,眼眸半睜不睜,那張美艷張揚的臉,在虛無散去的煙霧里,慵懶又迷人。
她張口想要說什麼,忽然從旁側伸出來一只手。
男人沾了水霧的赤臂精壯,拿走她唇上的煙。
易夢瞬間被點燃了般,反手揮過去,「滾。」
男人輕易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別作。」
我識趣地掛斷通話,世界歸入黑暗的寂靜。
幾乎都不需要詢問,我便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真好,我最牽掛的姑娘,也等到了她牽掛的那個人。
我本有些煩悶的心情,豁然平和了許多。
從黑暗中爬起來,拿出筆記本,劃去一行。
遺愿清單:易小夢一定要幸福。
我怔怔看著最后幾行沒被劃去的字樣,似乎遺愿也沒剩多少了呢。
疼痛無聲蔓延上來,我心想,快了吧。
江凜恰在這時來了消息:報個平安。
四個字,我硬生生看笑了。
方才他走的時候,我客氣地說了一句:「到家給我報個平安。」
沒想到,這人還真來一句「報個平安」。
我笑著給他回消息:怎麼還不睡?
江凜:聽歌。
我順勢問:什麼歌?
江凜:你唱的。
我:???
很快,我就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喝醉那晚撕心裂肺吼的六十秒。
我臉燒起來:不許聽!!!
江凜:收藏了。
我傻眼地看著聊天框,羞恥到不行。
江凜發來一個沉思的表情,說:我發現一個問題。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他勾起來:什麼問題?
江凜:你說謊了。
我瞬間正襟危坐。
下一秒,江凜:你唱的不是一首歌,是兩首。
啊啊啊啊啊。
江凜你有毛病吧。
虧我還天真地以為他能說出什麼正經話。
我又有種想把他從好友列表里叉出去的沖動了。
12
這麼一鬧,似乎痛感都遲鈍了許多。
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一點點勾勒出江凜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