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泣不成聲的外婆，大姨頓時心軟，斷斷續續才把我爸的話搬出來救場。

「你傻不傻啊！人家什麼身份，你什麼身份。他不信這一套情有可原。你是什麼？泥腿子！大仙說你不能讀書，你還敢不聽話！」

大姨眼前一亮：「媽，我妹和他一樣，迷信那套是不是就管不到她了？」

外婆愣愣地點了點頭。

「媽，那我讀書，就不怕妨礙到我妹了啊！」

大姨越說越興奮，外婆越聽臉越黑。

「那我呢？你就可著你親媽禍害是不是？」

「媽，迷信也不外乎人情，只要我學好，肯定不會有事的。而且你女兒和女婿都是有身份的，大仙肯定也會順便給你些面子，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外婆被大姨繞暈了，恍恍惚惚反駁不了，而且，家里多個識字的，說出去也有面子，不是嗎？

末了，大姨還提醒外婆：「媽，你最近先別去拜大仙了，免得被大仙看穿心思，攔著不讓我識字。平白無故被人搶走香火，誰心里會舒服啊，你說，是吧？」

外婆被說服了。

從那天開始，老李家成了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5

大姨拒絕奶奶的邀請，不好意思住在劉家，托奶奶給她找了個單間租住。

奶奶也怕住在家里影響孩子們的名聲，痛快地答應了，還幫忙找工作。

工作是按大姨要求找的，和弄吃的有關，在食堂當幫工。

「春梅，我有時候是真看不懂你，平時沒心沒肺的，大事上卻都特別有主意。」

「劉姨，我都跟你說了一百八十遍啦，我是重生的，再活一次，我還能不知道自己要啥嗎？」

大姨說她的目標早就定好了，等我媽畢業回來，確定在哪個醫院當醫生，她就去附近開家小飯館，既能照顧我媽一日三餐，又能賺錢。

在此之前，她得想辦法學會做好吃的飯。

所以，即使不是為了上掃盲班，她也要想辦法進城的。

外婆到底放心不下大姨一個人住在城里，經常打著送菜的名義進城來陪她。

一來二去，外婆發現了商機，城里的菜太好賣了！

外婆每天騎著自行車往返，載不了多少東西還危險。

大姨勸外婆買輛三輪車，外婆差點把嘴都罵歪了。

然而錢都在外婆手上，大姨想先斬后奏都沒辦法。

奶奶聽說后，偷偷借錢給大姨。

大姨有點慫：「劉姨，你不知道我媽那個人……她肯定會去退車，把錢拿回來。」

「賣都賣了，人家會給退？」Ƴż

「劉姨，您是不知道，賣車的要是不退錢，我媽能天天堵在人家門口。」

這下輪到奶奶有點犯慫，咕噥：「嘶，早知道你媽是這樣的，我是真不敢讓小軍和你們家相親。」

大姨急了：「劉姨，你別多想，我媽對家里人好著呢。她那副性子也都是被逼出來的，我爸走得早，我爺爺做主要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給我叔家，讓他養我和我妹，把我媽趕走。我媽不肯，發誓說她這輩子不會改嫁，一定會把我們拉扯大。我爺爺不信，帶著我叔上門搶，我媽拿柴刀和他們拼命，從那以后，她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Ўż

那年代，這種事兒屢見不鮮，奶奶不驚訝，但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春梅，一定要好好待你媽。小軍是你家半兒，該讓男人上就讓他去。你也趕緊找個對象，再加個女婿，看看村里誰還敢欺負你媽！」

一聽找對象，大姨渾身雞皮疙瘩，落荒而逃。

奶奶哭笑不得：「奇了怪哉，結婚又不是找死，好端端的大姑娘怎麼像見了鬼一樣。」

如果這話被大姨聽見，她一定會特別嚴肅認真地說：「對，我結婚就是找死。」

那輛三輪車，最后由我爸出面，送給了外婆。

外婆嫌貴，不好意思吃準女婿的孝敬，怕以后我媽嫁進門被人看不起。

奶奶氣笑了：「親家，冬梅是醫生，誰敢看不起她？誰沒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就算心里有啥，嘴里敢得罪當醫生的祖宗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好好供著咱冬梅祖宗。」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孩子家家你供著她，也不怕折了她的壽。」外婆一急就胡說八道。

……呃，奶奶就愛看她這樣，往后幾十年，樂此不疲地逗她。

「要不，我算你們股份吧？」Ӱʐ

除了外婆，在場的其他三個人都驚呆了。

「中央不是說要搞股份制試點嗎？咱也趕個時髦？」

大姨和奶奶茫然地對視一眼，壓根聽不懂外婆在說什麼。

我爸一臉驚喜+興奮，大字不識的外婆居然知道這麼多！

仔細問過才知道，外婆每次賣完菜就蹲在商店門口蹭電視看。

電視上播的新聞，每天都在宣傳黨的十四大。

剛開始聽不懂，厚著臉皮多問幾次旁邊的人，漸漸不就懂了嗎？

我爸嘆為觀止，用后來的話說：「你外婆家是有學霸基因的。你外婆蹭電視看都能搞明白股份制試點，還學以致用，了不起！」

1992 年，在外婆的提議下，奶奶以三輪車入股，她倆的合伙生意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6

外婆負責進貨送貨，奶奶負責找銷路。

兩個人的強項都得到了充分發揮。

外婆選的貨物美價廉品質高，不僅回頭客多，還幫忙介紹很多新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