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不死心。」柳霜不耐地翻翻動著眼皮,從懷中抽出了一封信,砸在了我的身上,嗤笑道,「自己看吧,他的字跡,你是認識的吧?」
我接過信翻開查看。
那上面,確實是小漂亮的字。
所以我最后如信中所言的要求,回了蕭長隨一封老死不相往來的信。ýž
當然,還被我加了點個人情緒。
比如說,不光將蕭長隨罵得是狗血淋頭,還順帶罵了他的八輩祖宗。
我識字是他教的,寫字也是他教的。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場,就是給他回了這份「大禮」。
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有始有終吧。
寫完后,我將信交給了柳霜,叮囑她一定要蕭長隨親自打開。
柳霜厭惡地收走,嘴上不屑應付道:「誰愿意偷看一樣。」
我沒理會她,點點頭說:「你最好是不愿意偷看。」
氣得柳霜那張漂亮的臉都有些扭曲。
我裝作看不見,轉身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然后連夜帶著林全收拾行囊,背井離鄉。
因為我知道,這件事不會如柳霜說的那樣,自此善終。
……
12
我和林全去了邊陲的小鎮定居。
不過月余,果然收到了家鄉那邊傳來的書信。
說是在我們走后,有一群官兵在打聽著我和林全的事,明顯不是善茬的模樣。
我和林全對視一眼,感嘆著這上京的人雖長得漂亮,但卻都有一顆蛇蝎的心腸。
林全的那條腿,就是在替那些達官顯貴辦事的時候,因為知道得太多,被迫斷的。
這柳霜,果然沒想著要我們活命。
幸而我們生于市井,那無數的流民與乞兒便是一張無形的保護網,將我們的消息庇護在其中。
后來,我和林全在邊陲參了軍。
我自小混跡街頭,扮個男人也沒有太大的違和。
而認識宋柏,是在我升職到校尉后不久的事情。
我在巡城時曾無意間救了被混混追債的他和他的祖母,所以后來在戰場上差點成為俘虜時,也算是因為機緣被他的祖母反救了一命。
老太太對我十分憐愛,不僅收了我為義孫,還給了我她放在心中幾十年的母家本性。
可惜禮教約束,嫁人改姓,她再也沒有叫回自己的名字的機會。
但從那以后,我就有了姓氏,有了奶奶,有了全名,叫姜南知。
只是林全的那條老寒腿本就是對他的一種「懲罰」,最終經不住風霜的折磨,在半年后的冬天,終于成了催他命的流火。
臨走前,林全看著床前哭到泣不成聲的我,最后一次在我的頭上彈了個不怎麼疼的崩豆。
他說:「南知啊,爹這一生渾渾噩噩,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你自小苦慣了,從沒有一刻把自己當成女孩看待過。」
「爹爹沒什麼別的愿望,只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做回自己,不求你有多榮華富貴,只求你平安喜樂。」
「南知啊,去吧,去跟著宋柏他們走吧,你該有精彩的人生,而不是留在這邊疆小鎮待到垂垂老矣……」
這個半輩子都不靠譜的男人。
在臨死前辦了他唯一覺得格外靠譜的事。
他將我托付給了宋柏,讓他帶著我去看看西洲的大好河川。
讓我去承載那些年他失去的自由,去領略他曾聽人講述的歲月寂寥與萬古長河。
所以后來,我隨科考的宋柏一路北上。
鄉試、院試、會試、殿試。
解元、秀才、會元、狀元。
直到宋柏以家眷的身份邀我參加瓊林宴。
我才恍然驚醒。
我如今到了上京,天子的腳下。
是那個人的家。
宋柏不知我與蕭長隨的過往。
賣慘地說自祖母離世后,他就只有我這一個家人了。
瓊林宴是專門為他們這些新科舉子所辦,人人都帶家眷。
要是只有他是孤身一人,實在是凄慘。
想起他祖母臨終前所求,就是看他科舉入仕。
在我三番五次確認蕭長隨不參加的情況下,我答應了。
當時宋柏跟我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南知,新帝他一向不喜參加這些宴請,我托人打聽過了,他一定不會來的!」
然后現在,他說絕對不會來的蕭長隨,正站在我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叫著我「愛妃」。
「……」
13
我坐在侍女守衛被清退的偌大宮殿里,與蕭長隨大眼瞪小眼。
他把我從瓊林宴上帶回后,就一句話不說,坐在對面幽幽地盯著我。
不知道盯了多久,盯得我最后都累了,干脆自暴自棄地拿過桌邊的水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飲盡后,眼見著他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腦子當時也不知怎麼了,一個錯亂,竟然在這樣的氛圍下默默將手中的茶杯遞給了他。
并禮貌性地問了他一句:「你……要不要來一杯?」
蕭長隨沉默。
隨后終于愿意開了口。
他問我:「為什麼不與孤相認?」
這問題有點奇怪。
我又倒了杯水回他:「有必要嗎?」
可他好像是被氣到了。
笑著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重復:
「有、必、要、嗎?」
說實話,我完全不明白他在氣什麼。
當初覺得我上不得臺面,配不起他皇室身份的人明明是他。
要我將與他的過往爛死在心底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