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述完她的話,蕭長隨便雙眸哭紅地對我質問:「知知,你真的只是在可憐我嗎?」
我聽得當時一個咯噔。
心里對著那個嚼舌根的姑娘暗罵。
我不過就是出去給林全買個藥的工夫,就被人掀了自家的后院。
可還未等我想好怎麼對他解釋。
眼里泛著血絲的蕭長隨便牽過我的手,既委屈又試探性地問:
「那知知還會可憐別人嗎?」
「知知能不能只可憐我一個人?」
他望著我的一雙黑眸里寫滿了祈求,濕潤又圓亮,像極了一只急于獲得主人認同的小狗。
弄得我哭笑不得,又滿心似火燎燒。
只好答應他:「好好好,我只可憐你。」
得了許諾的他當即將那雙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然后把晚上從隔壁劉嬸那「哄騙」來的綠豆餅放在我的手心。
開心地對我宣布:「只要是知知,想騙我什麼都行!」
那模樣,傻極了。
所以后來當我聽聞那個姑娘走夜路摔跤摔傷了臉,也成了一個「花狗」。
我也只當覺得她是倒了霉,從未想過會是有人刻意為之。
8
其實早在蕭長隨與我們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林全就對他的身份產生了質疑,說他非富即貴。
只是當時我們尋找了好久,都沒有什麼富貴人家丟失人口的消息。
久而久之,后續也就沒怎麼在意。
可現在想來,那時的蕭長隨其實早就無意間展露了他的出身不凡的一面。
就像他吃飯時,永遠坐姿端正。
無論多餓、多粗糙的飯菜,他都能吃得慢條斯理,如同珍饈御宴。
我還天真地以為這是有錢人家的涵養,人人皆是如此。
……
又比如說,他那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被臨街私塾先生拿著不住地稱贊:「就算是有名家相授,若是沒有從小的良好功底,根本寫不出如此神韻的筆觸!」
以及……我不過是與人吹牛,他為了能幫我找回場子,隨手寫出的策論。
被隔壁落第的酸秀才們捧著贊嘆:「我若有此才情,何愁不能科舉高中!」
他們又是詩,又是詞地一頓吹捧。
我雖然聽不懂,但聽懂了他們是在夸我的小漂亮。
便特別開心地拍著蕭長隨的肩膀,對他嘰嘰喳喳地幻想:
「小漂亮,既然你這麼厲害,你去參加科舉吧!」
「等你中了狀元,我就去給你守大門!」
「這我跟我兄弟吹出去,那我不得老有排面了!」
林全從身后對著我的腦袋彈了個崩豆,嫌棄地吐槽我一句:「出息。」
「人家當了官,你就想著守門,一點都不知道上進!」
我嬉皮笑臉地裝聽不見。
倒是蕭長隨在四月鶯飛草長的春天里對著我笑彎了一雙桃花眼。
他說:「知知,等我高中了,我一定要讓你當狀元夫人!」
我一愣。
啐了他一聲,覺得自己的耳根有點紅。
「呸,我才不當什麼夫人,我可是要去參軍當大將軍的人!」
我對著他耀武耀威地抬頭,搖頭晃腦,滿腔義氣地抒懷著我的「宏圖大志」。
「等我當將軍了,我要將邊陲封鎮里的那些南蠻人都打回他們的老家!」
「我要讓每個流民都不用再為了生計奔波,都能吃得飽、穿得暖、睡得好!」
「我要讓整個西洲都不再有流離失所的人!」
我聲音喊得很大,像是聲音越大,越能實現目標一樣。
吵得林全沒好氣地又給了我一個腦瓜崩,照例與我互懟:「誰家大將軍天天在外跟人打架到一身泥水。」
我沒好氣地回了他一聲帶著鼻腔的:「哼——╭(╯^╰)╮」
而蕭長隨卻愣了很久。
久到我也以為他也要「擊碎我的夢想」時。
他卻伸出手,幫我將今日與人斗毆打架沾在臉上的泥水擦干,唇角微彎。
「好啊,知知,我文你武,我們一起去完成這些。」
「可是知知,你要知道,當狀元夫人和參軍也是不沖突的。」
我聞言一怔,瞬時整個人紅得像是一只燒熟了的螃蟹。
成日里混天混地的街頭一霸花狗南知,愣是沒敢抬頭看他,只能低頭嘿嘿地傻笑。
林全見狀沒好氣地啐了一口,說我倆沒眼看。
說他傻小子就知道慣著我,早晚給我慣飛天。
我那時也不知哪來的那些臭不要臉。
便驕傲地一仰頭,牽著蕭長隨的手回了我們的茅草屋。
我還依稀記得,那天夜里星光閃爍。
我和蕭長隨兩個人就坐在院子里頭挨著頭,肩靠著肩。
我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頭一次覺得,與其他流離失所的人相比,我是如此幸運。
縱然我是流民又如何。
縱然日子過得清貧如洗又如何。
我有林全,有小漂亮,還有那些流民與乞兒朋友。
雖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是我們擁有彼此。
也怪那時的我沉浸在美好的夢境當中,放松地在蕭長隨的肩頭緩緩睡去。
只是恍惚間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似是看見了一雙淡然深邃的眼睛。
韜光養晦,引而不發。
現在想來,那可能并不是幻覺。
而是我看見了,真正的蕭長隨。
……
9
「南知——」
「南知!」
思緒被拉回,我茫然抬頭,看見一臉擔憂的宋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