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吐在了我的衣服上,山地里,我腦子轟地一下,全都是他上一次吐血的畫面。
我告訴自己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他只是像上次一樣嘴破了。
可他嗚哇吐個不停,說話也說不大聲。
「叔叔帶你去醫院,你不要怕……」
我抱著他,俯下身爬山,而他躺在我懷里,好輕地呢喃:「奶奶……冷……」
「不冷,回去抱著球球,可暖和了。回去就不冷了,不疼了。」
「不疼……冷……好冷……」
我吸了吸鼻子,將他緊緊抱在懷里,想多給他傳遞一點溫度。
他忽然身體一抽,又吐出了一大口血,眼睛睜得大大的,還是小聲呢喃著:「奶奶……」
他睜著眼,沒有再動了。
睜著眼,就是不眨一下。
我傻傻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胸口,想感受到他的心跳,卻感受不到。
我又低下頭,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卻怎麼也聽不見心臟跳動。
我明明已經爬上了道路,車子就在旁邊,我卻只能將他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給他心肺復蘇,一次又一次做人工呼吸。
可小吉的眼睛,就是沒有了任何色彩。
我多麼想他雙手插兜,倔強地告訴我他不疼。
明明受過那麼多傷,每次都雙手插兜扛過來了。
明明每次都熬過來了!
車子的引擎聲越來越近,我扭頭一看,發現是那面包車回來了。
朱鵬和一個陌生男人下了車,他指著我說:「就他,一直在追我!」
那男人立即從車里掏出個大扳手,怒吼道:「那你跑個屁!跑了他就會報警!」
我眼看著他們朝我沖來,我眼看著朱鵬的臉,心中第一次那麼想殺死一個人。
我沒有跑,忍不住罵了句草,直接撲向了朱鵬。
他沒想到我會主動攻擊,驚得大喊大叫,我抓著他腦袋,使勁地摳他眼珠,要把手指整根刺進去。
他嚇得慘叫,而那陌生男人的扳手立即砸在了我的后腦勺上。
我感覺腦袋昏沉沉的,力氣也使不上,他們把我扯到地上,我努力看向小吉,只能看見他睜著眼睛,卻沒有任何回應。
我的視線越來越黑,終于昏了過去。
14
當我再一次擁有意識的時候,是被球球叫醒的,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它一直在叫,身體也搖晃得厲害。
我努力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面包車上,這車子正在行駛,車外是球球焦急的叫聲,時而近時而遠,用它那小短腿著急地追著。
我手腳已經被綁了起來,努力坐起身,才發現朱鵬在前面開車。
往后邊看一眼,那是我自己的車跟著,偶爾能看見球球的身影在馬路上出現,又被后車擋住。
朱鵬開著車,他見到我醒了,立馬很謹慎地說:「別亂動,剛才沒干死你,下次你沒這麼好運了。」
我后腦勺很疼,想伸手摸摸,但手都給膠帶綁著了,自然也摸不到。
我問:「你為什麼要賣小吉?你答應過我不找他的。」
「不是我賣他!是他自己同意的,你覺得我不關心小吉嗎,我和他相處這麼久,人心都是肉做的!」
「你在說什麼東西?」
「有個人家想要個兒子,你就說小吉那條件,去哪兒不比在姑姑身邊幸福?這事兒本來都說好了!」
「說好了是什麼意思?」
「以前就問過他,愿不愿意去別人家里,可以給他奶奶五萬塊錢當醫藥費,他同意過的,當然他沒奶奶,這筆錢也是給他姑姑了。
」
「你拿多少?」
「我也拿五萬!」
我坐在車上,死死地看著朱鵬。
他哆哆嗦嗦掏了根煙點燃:「本來都說好了,過年這陣子他聯系上我,說不去新家了,他會編帽子了,他要慢慢存,還想編個帽子送給我,謝謝我照顧他奶奶。老子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早就跟人聯絡好了,你說我敢得罪人嗎?」
我沉默了。
腦海里,都是小吉那天在煙花下許愿的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愿望總是傳達不到……
明明都和他一起說過阿彌陀佛了。
我喃喃道:「你剛才把他丟出去,你還說你關心他?」
「那是因為你追我!我關心他是一回事,但不代表要搭上我的一輩子!你知道拐賣小孩要判幾年嗎,都是你逼我的!」
朱鵬忽然急剎,我身體被大力一晃摔倒,而他回頭瞪著我,那眼神很是兇惡。
他喘著氣,咬牙切齒地說:「小吉不是我害死的,是你!如果你不追我,如果你不管閑事,他就不會死!是你害死了他,你卻怪在我的頭上,你就是個圣母婊,你是個人渣!」
我呆呆地看著朱鵬那兇惡的臉,腦海里全是他的話。
我害死了小吉……
要不是我追朱鵬,要不是我多管閑事,他現在應該還活著。
不對……
我喃喃道:「你在推卸責任,你親手犯下了錯,卻要把責任推出去。我會弄死你,只要讓我找到機會,我一定會弄死你。」
「你現在都被綁起來了,看誰弄死誰!」
15
朱鵬下了車,旁邊是一棟農舍老屋,他將我拖下車,推到了老屋門口。
球球總算追上來了,它緊張地對著朱鵬吠叫,可棉花糖一樣的它能有什麼戰斗力?
朱鵬罵了句滾開,一腳踢在它身上,它滾啊滾啊,疼得嗚嗚叫了兩聲,躲在了面包車的車底下,滿臉害怕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