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死了之后,他就被姑姑趕去隔壁的老屋住,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喊一下他。
我越聽越不對勁,我說:「他沒參加奶奶葬禮嗎?沒見著奶奶尸體嗎?」
堂弟說:「他奶奶早年只疼愛兒子,書都不讓女兒讀,明白吧?女兒恨透了她,所以不肯掏錢治,也不肯照顧自己兄弟的兒子,連葬禮沒辦。」
「沒放家里停尸三天?」
「沒,尸體都不去領,直接請人幫忙燒了。要不是老人家早就給自己買了個墓,都沒地葬。」
「所以小吉那個事兒……」
「所以朱鵬就騙小吉,說奶奶不是死了,是被他轉去大醫院了。正好朱鵬那時候在醫院上班,小吉就信了。」
我嘆口氣,孩子是無辜的,小吉還在傻乎乎為奶奶存醫藥費,卻不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也不知道奶奶再也回不來了。
我們正聊著,外面忽然有警笛聲,離我們越來越近。
不多久,外頭就吵鬧起來。
吵架聲傳來的方向,就是小吉家。
5
我好奇地去看熱鬧,才發現是有警察來了小吉家。
一個女人扯著小吉,特別激動地指著他:「就他!公交車上就是他一直擠我!小偷!」
鄉親們看著熱鬧,而小吉還是雙手插兜,哪怕被抓著胳膊,也一臉倔強,不肯說話。
警察讓那失主別這樣扯孩子,然后問小吉有沒有拿人東西,又把東西給誰了。
小吉說:「我丟了。」
警察明顯不信:「你老實點,小小年紀就說謊。」
小吉忽然說:「那你抓我啊。」
他似乎知道自己這年紀不怕被抓,表現得特別狂。
我猜,他是怕奶奶沒了醫藥費,所以怎麼也不肯供出朱鵬。
見小吉態度這麼差,那失主也不罵小吉了,她要求監護人賠償。
我聽了搖搖頭,法律上姑姑不是監護人,于情于理都不該她賠,警察是不會支持的。
果然小吉的姑姑一聽急了,她怎麼可能愿意掏錢,連忙就一個大嘴巴扇在了小吉的臉上。
那啪的一聲,小吉鼻血都流出來了,姑姑又用力推了一下他。
他摔倒在地,想要爬起來,又被姑姑一腳踹翻了,而姑姑很著急地說:「那你們把他抓去坐牢!他又不是我生的!」
那失主急了,一定要討個說法。
但是姑姑比她還急,此時小吉爬起來了,還想雙手插兜,姑姑連著十幾個耳光使勁地扇。
那臉被扇得又紅又腫,鼻血一個勁地流,把小吉直接打懵了,都懷疑他耳朵會不會被打失聰。
他和我對抗,和那些孩子對打的時候很兇狠,但是被姑姑打,他就站在那挨打不還手。
警察趕緊上來阻止,而他姑姑大哭著罵了起來:「他爸媽死了關我什麼事啊!他有低保的,是村里太窮沒有孤兒院,才放在這里養著,憑什麼我賠啊!警察都抓不了他,那有本事你們弄死他,別找我啊!」
警察連忙叫她別激動,這話是失主自己說的,法律沒規定父母雙亡的孩子要讓姑姑承擔責任。
姑姑這才不打了,而小吉被姑姑打得暈頭轉向,還想著雙手插兜呢,忽然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把人都嚇壞了。
那失主哪見過打孩子這麼狠的,急忙說阿彌陀佛啊,不敢追究了,要是為幾千塊把孩子打死了,她也有孽報。
警察趕緊把小吉帶上警車送去醫院,我看著他吐血的樣子,我心里也很緊張。
我怕這孩子出事。
我還沒來得及和他道歉。
6
幸好,小吉傍晚前就回來了。
農村里畢竟自帶八卦喇叭,很快我就聽說了,他不是被打得吐血,他是被扇嘴巴的時候,牙齒把嘴里面磕破了很多處,混著口水又受不了血腥味,才像吐血了。
至于他姑姑的事兒,這算是家庭糾紛,批評教育了一下。
晚上時,我想著小吉的事情,心里特別不是個滋味,想起自己也冤枉過他,輾轉反側睡不好。
忽然,我聽見外面球球在快樂地叫著,我正疑惑怎麼回事,打開窗戶一看,才發現是小吉來了。
他趴在棉花糖一樣的球球身邊,時不時摸摸球球,球球也歡快地舔著他的手。
我見到這一幕,沒忍住下了樓。
小吉正和球球玩得開心呢,見我下來了,立馬站起身,竟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石頭,惡狠狠瞪著我。
我見到這一幕,只能很無奈地說:「你別激動,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小吉有些緊張地站在原地,還是緊緊抓著石頭,我走到他面前,他還是那麼臟兮兮的,我伸出手,輕輕拍去他頭上的灰塵。
他抬頭看了看我,把頭別到一邊,讓我別亂碰。
我說:「白天叔叔誤會你了,對不起,叔叔和你道歉,叔叔把你推疼了吧?」
他總算放下了石頭,然后又雙手插兜說:「有什麼疼的。」
「嗯,知道你不怕疼,你和小狗玩吧,以后你可以經常來找它玩。」
小吉點點頭,他插著兜走到球球面前,很冷地看了看球球,說:「你狗不錯。
」
球球直接撲了上去,小吉往后退,不小心摔著了,球球馬上使勁舔著他的臉。
他突然咯咯笑著,好像是很怕癢。
有東西從他口袋里掉出來,我撿起來一看,才發現是皺巴巴的紙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