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我終于抬起頭,冷冷地看著他:「所以呢?」
「你和我說過了嗎?你沒長嘴嗎?」
我仍記得第一次說愛他的時候,靳澤正坐在電腦前。
聽見那三個字,他從一堆文件中緩慢地抬起頭,電腦熒幕森冷的光印在他臉上,他一言不發,投過來的目光冷漠且疲倦。
還夾雜著一絲我當時看不懂的幽暗。
如今我卻后知后覺地醒悟過來。
是厭惡啊!
我在滿心滿眼表達愛意的時候,對方居然在厭惡我啊!
「或許吧。」
靳澤抬眼,透過窗戶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許久后,他的聲音又響起來,語調很平靜:
「沅沅,世上少有人,能一開始就認清自己的感情。」
血色的夕陽灑在他鋒利尖銳的側臉上,使他看上去清醒又墮落。
「我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她明明幫了我,卻時常讓我覺得難堪。」
「答應了幫忙,卻有那樣羞辱人的附加條件,明明這段感情開始得這麼僵硬,卻表現得那樣天真、無畏、幸福,映襯著我的卑鄙、懦弱、陰暗。」
「你的每一步,我都猜不透,我只能當作是一場陷阱,戰戰兢兢,時刻提醒自己,落下去,便是萬丈深淵。」
「對于我們這段婚姻,我或許從不坦蕩。」
「但我和施敏,從來清清白白,對她,我除了小時候的恩情,別無其他。」
這時,船夫在外頭吆喝著到岸了,靳澤立起身,路過我的時候,我聽見他極小聲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我看著他的背影。
難得的,我居然在這個一向矜持體面的男人身上,看出了落荒而逃這四個字。
10
戲還有一周就殺青,靳澤沒有再糾纏我,卻仍舊頻繁地出現在現場。
他按照我的喜好買來大批零食物資。
大部分分給工作人員,小部分單獨送到我的房間。
傅流有好幾場重場戲,我全程陪著。
這小孩看上去嬌生慣養的,但一點都不矯情,哪怕是臉被按在泥地里來回摩擦,也絲毫沒有怨言。
有時候我都看不下去了,他卻笑笑:「陸沅,有句話靳澤說得對,沒能力之前,我確實沒資格說愛,但我不會一直沒能力。」
我重重嘆了一口氣。
劇很快就殺青了。
我又接連給傅流談下幾部綜藝,順便在最新的星光典禮上給他報了一個流量獎。
等劇播的空檔,傅流的綜藝先上了,他因為良好的表現吸了不少粉絲,又因為這些粉絲,成功拿下了靠觀眾投票的最佳新人獎。
上臺領獎的時候,他捧著獎杯,凝視了臺下的我許久。
我表面淡定,內心慌得一批。
生怕他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當眾表白。
還好他沒有。
結束后,我定了最好的酒店,帶著團隊一起去慶祝。
我站在門口等待去接人的傅流,卻聽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轉過身,看見了久違的,清瘦消沉的靳澤,以及他身邊的陳吉。
陳吉是靳澤的發小,也是當初最不看好我,嘲笑我最深的人。
果然,他在看見我之后,一臉盛氣凌人地開口:
「陸沅,就一個小小的流量獎,用得著來這麼高檔的地方慶祝嗎?」
言下之意,只有包攬了影帝影后的他們才夠格來開慶功宴。
他繼續說道:「也是,再怎麼說,你們也是靳氏的人,來蹭一蹭慶功宴也沒啥,反正你都蹭慣了。
」
「但是之前你好歹算是靳氏的女主人,現在你也只是一個員工而已,看清一下自己的位置……」
「陳吉!」
一旁,靳澤忽然厲聲呵斥。
這還是陳吉第一次在對我出言不遜的時候被阻攔,一時之間他震驚在原地,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靳澤轉過頭看我。
我內心毫無波瀾,譏笑了一聲:「這幾年我不計較,你們大概是忘了,我還犯不著去蹭你們那一畝三分地。」
初春的寒風吹亂了靳澤的劉海,他好看的眉眼變得模糊深沉。
半晌,他扯起一抹苦澀復雜的笑: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覺得公司的資源你不能用。」
「陸沅。」
這時,傅流停車回來,隔著臺階叫我。
他還是下午領獎那套造型,明亮的燈光之中,張揚而又青春,而他的身后,還領著一位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氣質華貴。
傅流在我面前站定,仿佛我旁邊兩人不存在一般對我說道:「你吩咐的人,我給你接過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陳吉便熱情地迎過去:
「祝導!」
「昨天給您的秘書打了好幾通電話,她不是說您去國外散心了嗎,怎麼出現在這,怎麼不早點交代,我好招待您呀。」
祝導睨他一眼,半個字沒搭理他,卻朝著我不爽道:「小沅啊,你可答應我,咱倆合作的話,不會讓蠅營狗茍的打擾我的。」ΫƵ
陳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堪。
我輕笑一聲:「您放心,包間都準備好了,惡犬絕對不入內。」
祝導是國內電影領軍人物,片子少,但部部精品,先后培養出了三位影帝,這在如今更新換代極度緩慢的電影圈,可以說是傳奇人物了。
陳吉那邊一直想將新人塞進祝導的電影里,只可惜這位導演一身傲骨,讓他吃了大半年的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