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始終站在高處,不曾垂眸看我一眼。
我甚至覺得自己從未有一刻真正走進過他的世界。
「離婚吧。」
靳澤眼睛里的情緒瞬間消散了,他朝我看過來,有瞬間的空洞和茫然。
我們無聲地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自己又重復了一遍:「離婚吧,我不奉陪了。」
他甩了甩醉酒的腦袋,似是想笑,最后卻只是閉了閉眼:
「好。」
3
我帶弟弟來酒吧,其實是來聊簽約的。
三年前,爸爸解決了靳澤家的資金難題之后,靳澤便破釜沉舟,將公司賣了,重新成立了一家娛樂公司,如今已經上市。
我跟在后頭,經手了不少項目,但卻始終沒有獨立負責的藝人。
下午,我從民政局出來,將車開出靳澤視野之后,便停在了路邊。
結束一段感情,總歸是不好受的。
連天氣都應景,下起了瓢潑大雨,混沌間,我聽見車前悶哼一聲,走下去,便看見了摔倒在地的自行車和少年。
只一眼,我就愣住了。
男孩長了一張和靳澤太像的臉。
雖然沒他冷,沒他傲,卻比他多了許多陽光和朝氣。
等我醒過神,已經掏出名片遞了過去:「孩子,你想當明星嗎?」
男孩狐疑地看著我,我嘴皮說干,并再三承諾不用他付補漆費用之后,他才愿意跟我來就近的酒吧聊聊。
公司最新籌備的新劇,有個男三號的位置一直空缺。
如今看來,正合適作為一個新人的起點。
從前,靳澤的兄弟們最瞧不起我連工作都要蹭靳澤的。
現在,我要是將翻版靳澤親手捧紅,想想都覺得他們的表情一定精彩。
經過我一番自證,這個叫傅流的弟弟才終于相信我真的不是騙子,但仍舊猶豫。
我理解他想和家里商量,給足他空間,率先下樓上車等他,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身心俱疲,閉目養神。
等我再次睜眼,車內一片漆黑寧靜,只有后座有一道人影,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也不知道等了我多久。
我一邊摸索著儲物格,一邊繼續勸說:
「考慮好了嗎?我這邊開的條件還不錯的,跟著我保證你能吃香的喝辣的。」
奇怪,怎麼也找不到下午放在車上的那瓶水。
適時,手機蹦出兩條消息。
傅流:「姐姐,我明天答復你可以嗎?」
「我學校還有點事先走啦,就不和你去公司參觀了。」
我意識到什麼。
倏然,心臟發緊。
「我走錯……」
嘴巴從后被人捂住,靳澤的聲音響起。
緩慢,低啞,貼著耳朵灌入:
「這才第一天,就忙著找下家了?」
4
我掀開靳澤的手,卻摸到他指腹冰涼的戒指,愣了一秒,然后陰陽怪氣:
「靳總,人都換了,戒指也該更新了。」
后視鏡里,他詭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坐了回去。
「你倒是心細。」
神經病。
我迅速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當年買車為了圖方便,直接和靳澤買了一樣的,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出。
這幾年靳氏的名氣很響,傅流回去多方咨詢就決定和我簽約。我也如約,幫他談下了男三號的角色。
幾天后,劇組開機宴,資方和主演一起吃飯,靳澤也在,其中有個制片人是舊交,不知怎麼就扯到了剛創業的時候。
「當年你和小澤在我家門外蹲了一宿,知道是我生日,沅沅非要鬧著給我煮面吃,哎喲,那面難吃的呀!終生難忘!」
一旁,繃了一晚上臉的靳澤難得笑了一下,語氣說不出的溫柔:「是挺難忘的。」
我「哎哎」了兩聲。
「您可別翻我黑歷史了,就說這招管不管用吧。」
當年,靳澤把公司賣了,決定重新開始創業,開始得很艱難。
沒有人脈,公司資源少得可憐,藝人鬧著要解約,他忙得焦頭爛額,常常幾個月都不見身影。
我耐不住思念,只好去公司找他,正撞見他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尋找試戲機會,碰上一兩個脾氣暴躁的,不僅不給機會,還要借機奚落一番。
笑他小白臉,沒本事,靠女人發家。
靳澤并不反駁,但臉上卻毫無血色,像是一張一戳即破的紙,睫毛像是兩片薄薄的蟬翼,輕微地顫動著。
曾幾何時,靳澤也是衣食無憂的小少爺。
然而一場變故,他的父親在巨大的資金漏洞面前選擇了自殺,只留下一堆爛攤子和一個精神崩潰的媽媽給他。
他販賣自由,放棄感情,從此背上吃軟飯的罪名。
在一聲聲刺耳的笑聲之中,受盡屈辱的滋味。
生意場上,我聽到了只多不少的難聽話。
我不懂,我愿意給靳澤資金幫助這件事,怎麼就會讓那麼多男人比吃了屎還難受,黯淡無光的那些日子,我陪著靳澤歷經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也因為心疼,氣到在車上發瘋,罵了無數的人。
直到后來碰到這位制片人,聽說是他的生日,我死纏爛打要給他做碗長壽面。
我再次天真樂觀地覺得,電視劇里都這麼演的,禮輕情意重。
最后在靳澤和對方的哭笑不得的目光下,做出了那碗史詩級災難的面條,但卻成功拿下了公司的第一個影視資源,從此一路高歌,公司市價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