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節,他就從宮里拿賞賜回來,都丟給我。
想來也是,陛下賞的竟都是些珠翠羅綺,還有西域才有的花,晾干了放在精巧的盒子里,可做簪花用,漂亮得出奇。
這些東西柳書衍怎麼會喜歡,看來他與陛下也沒如傳聞那般君臣相宜。
柳書衍越忙,我也越忙。
京中許多小姐都想來討我的好,頻頻邀我赴宴。
為的什麼呢?自然是讓我牽媒。
不過一來二去混熟了,大家又都值豆蔻年華相仿的年紀,整日里新鮮事說不完,就都把柳書衍拋在腦后。
我跟她們踏春賞花,泛舟游湖,快樂似小神仙。
時間一晃就是兩年。
與我交好的姐妹,大家前前后后都及笄了。
我本以為及笄后,大家還如以前一樣。
卻不承想她們家里都開始給她們議親,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少了很多。
直到她們親事都定下來,連門都少出了,我才生出一種后知后覺的悲涼。
我們攜手踏春、賞雪時,我總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完今天,還有明天,日復一日,年年歲歲。
但現在想來,少年安得長年少。
大家總歸有各自散了的那一天。
我也開始考慮起我的婚事來。
一考慮起來,不免有些焦灼。
與我交好的小姐妹們,她們的婚事都有家里人操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柳府雖然有柳書衍主持大局,但說起來,他不過也才二十一。
男子成親本就比女子晚,況且他在朝中立了一番事業,更不急著成親。
所以他根本沒考慮過這方面的事罷!
也就是說,我的婚事,大概是沒有人幫我操持的。
可我已經十五了。
十五未嫁也還勉強算尋常,但還未找到人家議親,這就有些遲了。
柳府養我一程,我總不能落個老姑娘的名頭,白白壞了柳府的名聲。
想到此處,我把屜中比我矮一輩的小姐們發來的請帖都搜羅起來。
好在還有幾處的宴會是還沒有過時的。
我整日起早,梳妝打扮,把前天夜里用香熏過的帕子揣在懷中。
我有幾次出門都與柳書衍打了個照面。
他只是淡淡暼我一眼,留下一句「早些歸家」就出門上值了。
4
中秋宮宴,我作為朝中正當紅的右都御史家眷,與一眾官夫人坐在一起。
她們談孩子,談婆婆,談得眉飛色舞,我插不進去話。
百無聊賴中我突然記起來,蘇家舉家進寺里念齋前,蘇喬托我將一個香囊帶給晏風,我今日卻忘記帶了。
我從柳書衍那里聽過,近來安州一帶倭寇作亂,中秋過后,晏風要領兵平亂。
我直覺這個傳香囊的活計干系生離死別,意義重大,一邊責怪自己粗心,一邊頻頻張望晏風的方向。
只恨不能立馬行至他跟前告訴他此事。
只是晏風始終低頭看著杯盞,神游云外,并不看我。
我急得一陣面紅耳燥后,又突然冷靜下來。
急個什麼?等宮宴散場再找他說也是一樣的。
于是我又端正坐好,尋著御史臺的席位看過去。
柳書衍一身藍色官袍,儀態十分端正,清冷出塵,氣質卓然。
只是他始終一言不發,眉眼疏冷得要把前后幾桌的酒水都凍住了般。
我撫了撫額角,扇了扇小扇兒。
還好他如今是個從二品的御史,其上除了左都御史和陛下,再沒旁人了。
不然他這樣子,早被人打了罷?
宮宴散場,晏風先來找我,我便告訴他香囊的事,說明日遣下人送去晏府。
誰知晏風聽了,便要隨我一道回柳府去取,我觀他如此急切,暗自為蘇喬笑了一陣后應下他。
晏風有多急,事情便有多麼不順暢。
行至一半,我馬車的車轱轆壞掉了,我撩開簾子看后方坐在馬上的晏風時,只覺得他恨不能一把撥開修理的匠人,自己去當車轱轆。
柳書衍散了宴還去了衙門,但我一路磕絆,竟比他回得還要晚。
柳書衍神色依舊疏冷,立在府門口。
我只當他要出門,我又掛念著香囊,向他匆匆福身一禮就往府里去。
柳書衍卻猝然對著階下立著的晏風開口:「你就這般著急?」
我頓住腳步回身看,心里奇道:柳書衍怎麼知道這事?
晏風一副被說中心事的模樣,耳尖微紅,撓了撓頭:「是……我是挺急的。」
我正要笑,柳書衍突然回過頭問我:「你也很急?連行禮都不好生行了?」
我只好又端正行了一禮,訕訕道:「是,我也很急。」
柳書衍一甩袖子進了府。
我終于跑去我房中將香囊取出,交到晏風手中。
這廂大功告成,我心里期盼蘇喬與晏風二人能有個圓滿結局,轉念又為自己心焦。
于是我索性一同應了明天的兩個詩集。
上午趕一場,下午趕一場,帕子送了個遍,回府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我一下馬車,又看到柳書衍立在府門口,神色有些陰沉。
「你真就這般著急把自己嫁出去麼?一日比一日回來得晚。」
語氣有些兇。
但我回府晚是事實,想來柳書衍關心有之,責備有之,這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