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時至今日我卻覺得無所謂了,不是我選擇了星星,而是星星選擇了如此平凡普通的我。
如果我的計算沒錯,那麼三天后的晚上我就可以驗證我多年前發現的那個錯誤。
三天后,我伏在小胖子的肩上,我讓他帶我去郊外的菩薩山上去,那里應當是最佳的觀測位置。
小胖子帶著我往上爬著,他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衣領冒出熱氣來。
他喘著粗氣說:「對不起,我爬的太慢了,時間還來得及嗎?」
我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臉,我說:「續弦就不要找我這種人了。」
「呸呸呸,不要說這種晦氣的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人,算得帳又快又好!」小胖子聲音隱隱透出哭腔來。
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夜空一道明亮的線劃下來,「待會再哭,快看!」
夜中星隕如雨,書中記載此為天災人禍。但我算出來了它的規律,每 172 年就會出現一次。
我想我的眼睛自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盛滿如此光亮,而我人生全部的意義可能也就是為了等待此刻。
我生來就如草芥無名,離去卻伴隨漫天星辰飛如瀑。
我伏在這張溫暖寬厚的后背上,萬般不舍地合上了眼。
番外一:明月
我的姐姐因病去世了,轉眼便是經年,仿佛我們分別也就是昨日的事。
妃嬪自進宮后便不能再出宮去,這個消息傳進宮來已經是一個月后。
那天我不知怎麼就走到麗妃的宮里去了,原來我叫她為小姐的麗妃。
「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里坐?」麗妃笑著說,眼里已經是掩飾不住的生疏。
我扯著宮里最常見的借口:「聽聞荷花開的正好,想邀姐姐去賞花。」
但麗妃還是同我一起去了,在這宮中或許只有我們二人稱得上還有半點情誼了。
我同麗妃講我姐姐去世的事,她也怔在那里片刻沒能緩過神來,甚至連一句節哀都沒說出口。
我們兩個就這樣靜靜站在池塘邊上,一言不發。
我和麗妃自幼便親近,麗妃向來偏心于我,我的姐姐繁星總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我們有關她的回憶多半是一些無趣的日常,并未有過什麼精彩的回憶。
「聽說她走之前寫了三本書,這些手稿都被岑先生帶走了,你說其中會寫些什麼?」我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同胞姐姐生起一點好奇心來。
「是你我都讀不懂的東西。」麗妃好像心中有了一些猜測。
后來麗妃說了一些我曾未關注過的后宅之事,她說我的姐姐應當是個天才,在家里教課的岑先生也是奔著我這個姐姐來的,教導我們只是順帶的事。
10
那天我們的關系似乎有所緩和,麗妃好像也終于原諒了我的背叛。
她曾和我說:「你要是想做做宮里的貴人,你同我說我怎會不同意?」
可我如何說得出口,這話說出口我便真的永遠成為了主人的狗。
人想往上爬總該有被人憎惡的覺悟吧!
我哪里有什麼好運氣,不過是頂著天真的模樣日日算計著。
無論是成為小姐最喜愛的小丫鬟,娘娘最信賴的明月宮女,還是突然飛上枝頭的周婕妤。
單有著好皮囊可搏不來如此好的命。
我這輩子對任何人都沒有愧疚,包括從小待我極好的小姐。
什麼情同姐妹都是笑話,主仆之間哪里來的姐妹,單方面的討好與服從哪里來的情誼。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最好的命就是看在我伺候主子這麼多年的份上,給我說一門合適的親事嫁人去。
不僅我如此想,夫人也是如此盤算著,早早找了一戶好人家給我,只有我的姐姐會陪著進宮去。
「我不許,我不許她過得比我好。」她如此和夫人說,尖酸又刻薄。
所以,你看我和你一樣。
大好的青春年華鎖在宮墻中,伺候著都能做我們爹爹年紀的老皇帝,我如你愿了。
次年我誕下了十皇子,因為是皇帝老來得子,皇帝將我越級封了嬪。
這次宮里所有人都知道周嬪是個有手段的,沒人再敢傳我的閑話。
隨著小十慢慢長大,他的聰慧與才能甚至要超過幾個皇兄,即使稱之為天才也不為過。
這個時候我就會偶爾想起我的姐姐,她是不是當年也是如此呢?
「母親你看這本書,按道理有如此才學之人不可能不為人所知。」小十拿來一個被翻閱得有些舊的手抄本。
我翻閱著這本名為《星經》的書,這本書并未有著署名,唯獨在最后一頁最底邊寫著。
周繁星記于奎歷四年夏至。
我合上書長嘆一口氣說:「或許是名女子吧!」
小十對我的話抱有質疑,他說女子怎能有如此驚世之才。
女子當然有,不過她們的才華被掩蓋,被竊取,被抹殺,最后成為一個籍籍無名的婦人。
小十把書從我手里拿過來又說:「岑先生今天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
「老師說什麼?」
「有些人就是神降之人,匆匆來世上只為了眾生而活。」
這句話輕飄飄地就揭過去她日以繼日的勤勉與無人知曉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