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枯樹皮似的手攥著我,逼我發誓,不能跟我哥搶家產。
「我的金首飾給你當嫁妝,存款和老房子都給知皓……知舟,你別怨我,當初生你,我一直以為又是個兒子。」
她在我面前停止呼吸,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我看著她灰敗的臉色,忽然掉下眼淚:「……我知道。」
何知舟,是她滿懷期望給小兒子起的名字。
后來心不甘情不愿用給了我。
我媽一直心存怨懟,覺得如果我也是個男孩,她和我爸就不會離婚。
也不會帶著我搬回她老家的小鎮上。
我媽的喪事沒有大操大辦,葬禮上,我見到了許久不見的俞晚星。
當時我剛跟我哥吵過一架。
他執意要把老房子和存款和我一人一半,我哭著喊:
「誰稀罕她的東西?從小她和你爸都只愛你,你在我面前充好人有什麼用,去跟他們說,讓他們也愛一愛我啊!」
我哥紅著眼圈和我說:「對不起。」
可這終究也不是他的錯。
我絕望又暴躁地往出走,剛出院門就迎面撞上俞晚星。
他瘦了一大圈,顯得人更高,卻也更單薄,身上帶著長途跋涉后風塵仆仆的氣息。
他扶著我險些栽倒的身體,低低叫了我一聲:「舟舟。」
我被他圈在懷里,一邊發著抖,一邊肆無忌憚地哭。
「既然生了我,怎麼就不能愛我?」
「何知皓是她最驕傲的兒子,也被養得很優秀,所有人都喜歡他;我性格擰巴,人很差勁,沒人喜歡也是——」
「誰說沒人喜歡?」
俞晚星忽然截住了我的聲音,「至少我……」
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出來。
但只三個字,就讓我刻意壓在心底兩年之久的悸動卷土重來。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的偏執延續到了喜歡他這件事情上。
我似乎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對俞晚星死心。
9
回想起來,那之后的半年,簡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俞晚星回來了,在他的勸說下,我和我哥談了一次。
「我沒辦法控制爸媽的思想和感情,只能盡可能地補償你。」
我哥簽下協議,把老房子全權轉給我。
我沒要。
事實上我要的從來不是房子,或者錢。
我要愛,要公道,要一視同仁,但終究到她死前也沒能得到。
好在,俞晚星不再像以前那樣拒絕我的靠近。
我已經跨校保研,去了他們學校讀研一。
忙于學業的間隙,我會和俞晚星見面。
從前他反復的拒絕讓我心生怯意,不敢再那麼放肆豪邁地表白。
我不說,他也不開口,就這麼不急不緩地相處著。
俞晚星發獎金了,他拿錢買了對同樣款式,只是顏色不同的手機,把淺紫色的給了我:
「之前送你的那個都用舊了吧?」
我收下,然后買了一堆手機殼,挑挑揀揀半天,最后俞晚星只肯用一個透明的軟殼。
我就買了他那段時間喜歡看的動漫貼畫,給他貼了上去。
「正好,這個角色叫舟舟,我也叫舟舟。」
我打量著被貼得花里胡哨的手機殼,滿意地點點頭,把手機扔回給俞晚星。
他也不惱,看著我縱容地笑。
「其實我以前一直很討厭自己的名字,小學的時候,班上的女生都叫什麼婉啊雪啊,我因為名字太中性,總被老師認成男生。再加上我爸媽每次叫我,總是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我就特別想改名。
」
深夜,我和俞晚星坐在橋邊,看不遠處的江水穿橋而過。
「不過現在想到你喜歡的那個角色也叫舟舟,我突然就慶幸自己沒改了。」
夜色沉暗靜謐,只有不遠處一盞路燈昏黃的燈光。
偏過頭去的時候,我看到俞晚星微微發紅的耳尖。
「……說的什麼小孩子話。」
「小孩子才不會說這種話呢。」
我故意湊近他的耳朵,笑瞇瞇地說,
「成熟的大人會告訴你,俞晚星,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聽,不知道是怎麼起的呢?」
他愣了愣,半晌后才說:「是我母親臨終前起的……具體的,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可,我沒能等到以后。
一個月后,我的第一篇論文成功發了期刊。
我去找俞晚星喝酒慶祝,不小心喝多了。
走出餐廳的時候,路過一條無人的黑暗小巷,我忽然拽他進去,把人抵在墻邊,仰頭就親了上去。
可惜喝醉了,蹭來蹭去也親不到要領。
最后委屈得快要哭了。
俞晚星就掰著我的下巴,嘆了口氣,親了上來。
很溫柔,也很純潔短促的一個吻。
卻讓我回宿舍的一路上都在傻笑。
第二天醒來后,我先穩了穩心神,才去找俞晚星。
可連發好幾條消息,他都沒回。
直到傍晚,才打來一個電話。
「見個面吧,何知舟。」
冷淡到陌生的聲音。
我在學校門外等了好久好久,才見到俞晚星。
而他的第一句話是:「我玩夠了,何知舟。」
我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實話告訴你,前兩年我被總部派去北京出差,在那邊已經有了穩定戀愛的對象。」
「這次回來,主要是覺得有點新鮮,畢竟你也喜歡我這麼多年。
」
俞晚星很高,站直了身子看我時,幾乎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