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輕。
輕到我幾乎聽不見。
我將臉埋進我媽懷里,壓抑的情緒釋放,眼淚止也止不住。
我終于不用再緊繃下去了。
015
再睜開眼,入目是刺眼的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沖入鼻腔。
我恍惚間以為,我做了一場夢。
做了一場重生的夢。
「醒了?醫生說撞到腦子了,你還好嗎?」是何祝那個欠揍的聲音。
我想移動,輕輕一動就疼。
「謝謝,還活著,很清醒。」我說。
何祝手動幫我調動高度,我終于不用再看天花板,病房是單人間,空蕩蕩的。
由此我才有了點真實感。
我確實重生了。
因為上輩子的我沒錢住這種高端病房。
「1+1 等于幾?」他伸出手。
我知道他問的是二進制。
「10。」
何祝笑著搖頭:「不錯,還沒傻。」
我慢慢回想進醫院之前的事。
解決完所有事情后,我本來打算去上班,路口卻突然沖出來一輛車,橫沖直撞不管不顧,我迅速反應過來想躲避,對方卻加快了速度。
失去意識的瞬間,林瑤猙獰的臉出現在眼前:
「我要你死!」
思及此,我出聲問道:「林瑤呢?」
何祝頭都沒抬,仔仔細細削手里的蘋果。
「傷得不重,人這會在警局呢,放心,給你找了最好的律師,保管這事不會輕易解決。」
我也笑:「那就謝謝大佬。」
「不客氣。」
在醫院的這段日子,我爸媽陸續來看我,幾十歲的中年人在椅子上坐立難安,翻來覆去也只是給我遞杯溫水。
我媽溫聲詢問注意事項和出院時間,跟著護士出去,只留下我爸一個人。
他老實了一輩子,為這個家付出,從來遵循的都是男人為天的道理,只想將孩子護在羽翼之下。
沒想到識人不清,還害得女兒進了醫院。
我閉著眼不說話。
過了許久,我爸才開口:「好好養傷,你弟被我揍了一頓,說他知道錯了。」
「爸……爸也錯了。」他一聲嘆息。
無聲的寂靜蔓延,我睜開眼,他維持著僵硬一動不動。
「爸,就這樣吧。」
出院那天,我還是選擇回自己那個小家,我媽有些難過,拉著我囑托了好久。
何祝沒有問我為什麼不選擇回去,他從來都懂我,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即便是世界上最親近的親人,造成的傷害也無法彌補。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爸上輩子的哭訴和這輩子的強勢。
「走吧,送你回家。」何祝自然地走在我身邊,像多年默契的戀人。
「回家吧。」我說。
番外(前世何祝視角)
徐子瑜自殺后,我將自己關在家里,無邊的黑夜侵襲,房間唯一的光亮是電腦屏幕。
那是我唯一擁有的合照。
我和她高中就認識。
分科那天她抱著分班表跑來問我:「你選文還是理?」
她的眼睛很亮,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隨口說:「文。」
她很失望,癱在桌上挫敗地說:
「你理科那麼好干嘛去文科?
「不行不行,你乖乖待在理科,將來做個大佬。」
后來我在理科班見到了她弟弟,逃課打架一樣不落,花錢大手大腳,使喚她使喚得理所應當。
她習慣性揚起一個笑:「沒關系的。」
我垂下眼,什麼也沒說,替她接過那些作業,當晚就把她弟弟揍了一頓。
我摁著他的衣領,愣是逼著他發誓三遍絕不會再欺負徐子瑜才肯罷休。
「再讓我看見一次你欺負徐子瑜,我繼續弄你。
」
他咬著牙低頭,滿眼的不甘不愿:「知道了。」
「記好,別忘了。」
我松開他,他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你喜歡她什麼?徐子瑜那種女人能讓你這麼護著。」
我皺眉。
不等我回答,他已經跑走。
后來徐子瑜的日子好過了很多,她的笑容越來越多,告訴我她想去南方的城市,聽說那里冬天不會寒冷到要開暖氣才能過。
「行吧,小爺陪你去。」我說。
大學時,我們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很久才能見一面,我從來不敢松懈,只想考研去她在的地方。
我考研上岸那天,懷里放著一枚戒指,忐忑地撥通徐子瑜的電話。
聽筒里,她疲憊不堪:
「何祝,我撐不下去了。」
我不敢去想,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我只是一遍遍重復:「徐子瑜,等我,我立刻來。」
我沒想到,過去了那麼多年,徐子洲還是將她逼上了絕路。
她沒能等到我。
我在醫院里從黑夜等到凌晨,醫生無奈地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而當天,她的弟弟沒來看她一眼。
我從另一個共同好友那里才得知她遭遇的事情。
我找到徐子洲時,他神色很不自然,大概是又想到了高中時候的事情,沒說幾句就要關門。
我不顧一切,用手擋住門,在他驚恐的目光中硬闖了進去。
「為什麼不去看你姐?」我啞著聲,上手給了他一拳。
「你姐姐賣房給你湊彩禮,結婚后被你老婆搶了房間趕出家門,你母親因為你這些混賬事車禍身亡,你姐姐自殺搶救不過來。
「你在做什麼?你有沒有心?」
房間里的人打開門。
那個叫林瑤的女人拿著棍子沖出來,見到徐子洲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頓時失了主心骨,慌不擇路:「你……你要干什麼?我警告你不要亂來,我已經報警了!!」
房間里嬰兒的哭聲撕心裂肺,整個房間亂作一團,徐子洲在身上哭著說對不起,說自己是個混蛋。
「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有想拋棄姐姐,我不知道姐姐會選擇自殺。」
「你不知道?那醫院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你姐姐孤立無援,被趕出去的時候你在哪?你就在旁邊看著,讓你老婆把她欺壓。」
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我的情緒完全不受控制。
我一下又一下地壓著他打,仇恨吞噬了我,我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想讓他陪著徐子瑜一起下地獄。
「住手!住手!!」林瑤拼命想拉開我,我抬頭,目眥欲裂。
她被嚇到了,癱軟在地。
「救命……救命……」
徐子洲掙扎不過,臉色腫脹,說話斷斷續續。
我像被惡鬼附體,仿佛聽見耳邊有人在一遍遍勸誡,殺了他,殺了他。
直到徐子洲再也沒有了呼吸,我才停下來。
警察沖進來制服我,我笑著笑著卻開始流淚,為什麼來得這麼晚啊,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來得再早一點。
我明明準備好了一切。
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現場混亂不堪,我被扣走,審訊時毫不避違,坦白了所有罪行。
「是我殺的。」
「為什麼要殺他?」對方目光如炬。
我頓了一下,淬著恨意:「因為他該死。」
我沒有家人,沒有伴侶,無牽無掛,孑然一身,寧愿得個死刑。
她本不該就那樣死在雪夜里。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我希望神能看看這世間的苦難,給她重來的機會。
我愿用一切來換。
(全文完)